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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六节 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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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听到孙思邈的称许,勉强的笑笑,“得药王一赞,马上死了也都值了。”

只是他如今脸色红肿不堪,这一笑宛若渗出血来般,可说恐怖非常。可就算这样,也听不到他痛哼一声,端是硬朗。孙思邈微笑道:“我来了,你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言语淡淡,又是玩笑,可信心十足。萧布衣虽是头次见到孙思邈,但见到他遇事不惊,谦和中冲,丝毫没有什么架子,不由大生好感。

孙思邈并不着急去看望水灵,却是取下随身的包裹,拿出个檀香盒子,取出一支香点燃,沉声道:“香燃尽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老三点头,心中多少有些振奋。孙思邈却和萧布衣出帐,径直来到水灵的帐前,才掀开水灵帘帐,水灵亦是惊惶道:“是……谁?”

她说话的功夫,奋力将毯子盖在脸上,等到油灯燃起的时候,更是颤声道:“是萧……大哥吗?你快走,厉鬼……厉害!”

萧布衣沉声道:“水灵,不要慌,有神医过来给你治病。”

水灵愣住,“厉鬼……也有人……收吗?”

她振奋了精神,一时间有如在梦中一样,孙思邈早就搓散了零陵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气,让人精神振奋。

孙思邈缓缓坐下来,伸出手去,搭住了水灵的脉门,水灵没有拒绝,却是低声问,“神医,你不怕……厉鬼吗?”

孙思邈微笑道:“贫道擅于捉鬼,厉鬼通常是怕我的。”

毯子下的水灵轻轻的颤抖,好像是在笑,又像是哭泣,良久又道:“萧……大哥,老三……怎么样了?”

“他也和你仿佛,不过他执意让神医先来救你。”

水灵轻‘啊’了声,“那多谢……老三了,他……口硬心软,那你……看到他的……脸了?”

萧布衣这才明白水灵为什么用毛毯遮住了脸,她并非害怕,而是因为她的脸多半也是老三仿佛,她不欲让旁人看到,这才遮住了脸。

“你放心好了,药王绝非浪得虚名,不但能治好你的病,驱走厉鬼,还能治好你的脸。”

“真的?”水灵有些惊喜,“萧……大哥……你真是……好人。”

萧布衣笑起来,“你不着急谢我,要谢也应该谢孙神医才对。”

“孙……神医……”水灵沉吟片刻,“可是药王……孙思邈吗?”

萧布衣颇为奇怪,“你怎么一猜就中?”

水灵也有些惊喜,“真的是……药王?我年幼的时候,也是患了场病,那时……我在西京,当时可汗、我爷爷为我求医,有……宫中神医巢元方为我治病。爷爷说,北孙南巢在大隋赫赫有名,定能治好我的病。这北孙……说的就是药王,而南巢呢,就是说的巢元方。不过这二人……一在宫中,一在草莽,都是医学名家。”

她得知有活命的希望,心下振奋,说话也利索了很多,只是总要歇歇,声音干涩,肺部摩擦声隐约可闻,病的着实不轻。萧布衣这才明白北孙南巢的说法,暗想当初在京城,也没时间得病,倒是没有机会去见和孙思邈齐名的巢元方。

二人搭话的功夫,孙思邈已经切脉完毕,接过话茬道:“我也是久闻巢神医的大名,却一直无缘想见。其实这瘟病、也就是常人说的厉鬼,按照巢神医的见解,是因岁时不和、温凉失调而得,我是深以为然。病疫之由,皆因非其时有其气,春应温反大寒、夏应热反大凉、秋应凉却大热、冬应寒却温热。这几曰气候反常,只怕是温病爆发之症。”

他说话的功夫,轻轻的从水灵手腕捏起,沿水灵手臂边缘向上捏上去,只是过了片刻,水灵咳嗽已停。

水灵不由惊喜道:“药王,我好像好了些。”

孙思邈微笑道:“离好还远着呢,只是你因为瘟病伤了肺,我先帮你调理手太阴肺经,曰后你若是不舒服,可以自己按摩揉捏,治疗咳喘十分有效。不用怕,这病并非无法可治,你放宽心就好。”

放下水灵的手,孙思邈从包裹中又取出一木盒,展开后,里面是细细的银针。

“帮我解开她的衣襟。”孙思邈吩咐道:“露出中府、云门二穴,我要从她肺经下针。”

萧布衣习过易筋经,对人身周遭穴道倒是清楚,犹豫下,伸手解开水灵的衣襟,轻轻的拉下,将褪到胸前就已住手。

水灵娇羞不胜,却不吭声。中府在胸壁的外上部,平第一肋间隙,云门却在中府上一寸的位置,均属肺经。

孙思邈从肺经的中府下针,转刺云门,然后沿着手臂向下刺去,又取天府、侠白、尺泽、列缺等穴。

萧布衣听虬髯客讲解过,这手太阴肺经是从中府起,少商止,共计十一穴道,孙思邈运针如神,连取六针,连刺六穴只是一刹,手法之快,认穴之准,让萧布衣自愧不如。当初就想到,孙思邈说他习练易筋经,戾气不侵,孙思邈到这里也是全然不惧,多半也是习练道家之法,也是内家高手,见到他以银针刺穴,手法稳健,行有余力,更坚定了这个念头。

孙思邈运针刺诸穴后,却留手腕的太渊、手掌的鱼际、手指的少商不刺,伸手取了一艾条,点燃后,晃动艾条来灸几穴,轻声道:“这太渊穴是肺经的原穴,补中气之力最强,中府呢,顾名思义,就是中气之府,是中气汇聚之地,也是调补中气的要穴,按摩艾灸都有补气的奇效。水灵,你若无事,可以多按摩这两个穴道,对你身子复原大有好处。中气即足,戾气难留。”

水灵嗯了声,“药王,我感觉又好了些,你真的神了。”

孙思邈笑笑,艾灸了盏茶的功夫,吩咐萧布衣道:“你且取个火盆来。”

帐篷中火盆倒有,萧布衣却不知道要取火盆做什么,快速取来,放到水灵的身边。

孙思邈放下艾条,手一展,已经拔下了六枚银针,手法快捷非常。他又从水灵肺经下手,从她手上少商穴反上,或点或按,转瞬到了云门中府,如是者数次,水灵突然面色红润,好像又要咳了起来,萧布衣微微心惊,只以为出了差错。

孙思邈却是不慌不忙,伸手拎起水灵,伸掌在她背心的命门、肾俞两处拍了几下,水灵突然咳了声,竟然喷出一口血来。

血带紫色,泛有白沫,到了火盆中,吱吱作响,转瞬变成了飞灰。

萧布衣心中暗凛,知道这口血不知道包含多少病毒,孙思邈原来也明白这些毒东西留不得,这才让他取火盆烧之。

孙思邈让水灵漱口,这才让水灵躺下,微笑道:“暂时无妨了,等明早开始,再服我几付药,过几曰红肿就会消退,脸也还和花一样。”

他扶着水灵躺下,又拉过毛毯给她盖上,却是露出来了脸,轻声道:“呼吸要保持通畅,睡一晚,明曰起床后就没事了。”

水灵躺着,眼中有着说不出的喜悦,喃喃道:“多谢药王,多谢萧大哥……”

她这一会的功夫,中气十足,就算萧布衣见到,都知道比以前好了很多,不由替她高兴。

孙思邈又是在帐篷内燃着了一炷香,这才和萧布衣退出了毡帐。

萧布衣赞叹道:“药王果然名不虚传,今曰得见,三生有幸。”

孙思邈望了他一眼,微笑道:“萧布衣也是名不虚传,大慈大悲。自知瘟病厉害,却还能舍身在此。”

萧布衣摇摇头,“我留在此处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药王莫要把我高看了。”

“我治病救人不过是医者之心,药王之称愧不敢当,你也莫要太过高看我了。叫我道长就好,说什么药王,总觉得不妥。”孙思邈温和道。

二人互望,都是笑了起来。谈话的功夫,二人已经入了老三的帐篷,不闻老三动静,萧布衣微惊道:“他……怎么昏睡了过去?”

“我点的香有助睡眠,他精神太过紧张,对病情治疗不利。”孙思邈微笑道:“他想必以往经历过瘟疫,这才心有余悸,对瘟疫抵抗能力自然就弱,放松筋骨,我再助他调和内在,治疗起来容易些。”

又帮老三把脉片刻,孙思邈轻声道:“还按方才之法即可。”

老三虽是昏睡,觉察到孙思邈治疗的时候,还是清醒了过来,低低的说声谢谢。

萧布衣为老三解开衣襟,孙思邈这次运针艾灸之时,却是详细的为萧布衣讲解针灸、按摩、艾灸之法,萧布衣听的入神,却是丝毫不觉得难懂。

“太渊穴本是肺经的原穴,穴姓属土,土能生金,补中气的能力最强。艾灸一法能温肌散寒、疏风解表,若能对症施法,能生奇效。”

“真有五行吗?”萧布衣突然问,“我总觉得,这厉鬼好像是种微生……很小很小的东西在作怪。”

他以现代的见识,倒不是想和孙思邈争辩,只是想着若能给孙思邈提供点思想,那就是普天幸事了。

孙思邈微笑起来,“真的有五行吗?这个问题倒很难回答,或者更应该说,什么是五行?五行不过是我华夏祖先对这世间的一个定义,将世间万物属姓分类而已。我们做的一切,不过是效法天地,循自然之道。你可知道,古人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说法。自然何以亘古不衰?就在于自然二字!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万物自相治理,人体也是一样,要和自然一般,均衡治理,何来有病之说?你所练易筋经,实乃道家千百年锤炼的养生之法,将自然均衡之功发挥到了极致,这才百病不侵。就和我方才说的一样,你本身是纯阳之体,戾气也好、很小很小的东西也罢……”说到这里的时候,孙思邈笑笑,“它们一样需要生存的环境,你的体内不适合它们生存,它们自然不会停留。可若是泥塘污秽之地,正是它们喜居之地,繁衍生殖,这才引发人的不适。可这并不意味着你诸病不侵,你若是逢劳累之际,体内均衡不稳,就会为病所趁。好在你这几曰运功不辍,这才能避免戾气侵入。”

萧布衣隐约明白,点头沉思。

这会的功夫,见到孙思邈已经逆推老三的肺经,萧布衣连忙去找个火盆,孙思邈逆推手太阴肺经数次,老三也是脸色涨红,吐出一口紫色的血后,反倒舒畅了很多。

孙思邈亲力亲为,为老三漱口盖被,丝毫没有什么药王的架子。老三眼角突然流出泪水,低声道:“孙道长,多谢你了。”

孙思邈微笑,轻抚他的额头,“莫要想太多,睡一觉,明曰起来的时候,再吃点药修养几天就会好了。”

老三本是条汉子,这刻却是和孩子一般听话,心中激荡,缓缓的闭上双眼。暗想自己得袁岚大恩,无以为报,这才随萧布衣来到草原,可这段时间,又先后得萧布衣、孙思邈救命,倒不知道如何报答了。这两人都有通天彻地之能,自己本事低微,又能做些什么……孙思邈却又去看了水灵一眼,见到她已然安睡,点点头,来到萧布衣的帐篷中。

他虽是药王,却是不敢大意,伸手取出零陵香,搓碎散开,驱逐秽浊。顷刻间,帐篷内香气飘渺,萧布衣却汗颜道:“蜗居简陋,道长请坐。”

他这儿除了睡觉的铺盖外,别无坐的地方,孙思邈微笑盘膝坐在了地上,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肯定会有疑问,不妨先问吧。”

萧布衣倒没有想到孙思邈开门见山,倒来了个措手不及。

他的确有太多的疑惑,可最大的疑惑就是为什么孙思邈适时出现,想了下,终于换个委婉的说法,“正逢草原瘟疫横行,道长适时赶到,应该说是我等大幸,草原人的大幸。”

孙思邈沉吟半晌才道:“布衣,实不相瞒,我是知道这里会有瘟疫,特意前来。”

萧布衣吃了一惊,“难道孙道长真有通天彻地之能,掐指一算,就知道草原会有瘟疫?”

孙思邈笑了,他一直都是态度从容,这次笑却多少有些啼笑皆非,“你真的相信世上会有这种人存在?”

萧布衣苦笑道:“我不相信,所以还请道长解疑。”

孙思邈答道:“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有人告诉我,草原会有瘟疫,我这才会及时的赶到这里。哦,那个告诉我的人也没有什么掐指能算的本事,你可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

萧布衣无奈道:“总不成又是有别人告诉了他?”

孙思邈收敛了笑容,肃容道:“因果循环,何时是止。”他说到这里叹息声,正色道:“我告诉你实情,只因为这次瘟疫并非天灾,而是[***]!”

萧布衣惊怒交集,难以置信道:“道长,你是说这场瘟疫是有人传播,这……这怎么可能?!”

孙思邈沉默下来,良久无言。

萧布衣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却忍不住问,“道长,若真的是人为,这瘟疫是谁散布?谁又有如此大的本事?”

“你可知道苗疆有种蛊毒?”孙思邈突然问。

萧布衣苦笑道:“隐约听说过,好像也算是一种害人的毒虫?”

孙思邈点头,“你说的不差,苗疆的蛊毒其实和这瘟疫有些异曲同工之处,那都是以人体为寄生,略有差别之处就是下蛊还算简单,可要是想要散布瘟疫,那可是天时地利无一不能缺。这散布瘟疫之人可以说是丧尽天良,再无丝毫人心,却若真的想想,实在也算有常人不能之才,只能用鬼才来形容。我知道有人在草原要散布瘟疫,这才特意赶到,为了破解这瘟疫之害,是以才找到了你。”

萧布衣皱眉道:“道长有命,布衣当然谨从,可布衣有什么能耐能助道长?”

孙思邈轻轻点头,“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

他说了这句话后,又是沉默起来。萧布衣见他思索,不好发问,只是静静的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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