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子如遭雷击:“阿娘,这……阿爹走的早,我若是再走了,就留你一人。而且,我这一去山高路远,恐怕再难见到阿娘。”偌大一条大汉,竟也哭泣难言。
妇人不舍的摩梭黑狗子的头顶,如小时一般。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肉,哪里舍得生生分离?何况是卖身为奴?穷苦人家只有实在过不下去,无法养活孩儿才会将孩子卖掉,希翼他能活下去活得好。
然而徐家大夫人的恩情再难报答,唯有尽力护住她在世上的亲人。黑狗子若不成为奴仆,怎能近身保护?她不知道什么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她用她最朴素淳真的道理来诠释。
母子俩抱头痛哭了一会,妇人拭掉泪水,强做笑颜道:“你才十八岁,为娘能老到哪里去?这里祖祖辈辈住了这么多年,左邻右舍都会关照。村里都是猎户,还没有出过到京城的人,你可要为娘争光,到时带上小媳妇,风风光光的回来。”
黑狗子见阿娘决心已定,知不可更改。好在徐家变卖产业尚需时日,便更加勤奋的往山上狩猎,要与阿娘过好这离开前的最后一个年。
逐渐转冷的天气,预告着冬季即将到来。随着徐家大夫人下葬、三房分家,徐老夫人又遣散了部分仆役,主家只得老夫人、大小姐、小少爷三人。眼看要过年了,宅子里的气氛却愈发冷清。徐老夫人年老寂寞,儿子们都不在身边,还好有徐文宇承欢膝下。
自郑嬷嬷到来,徐婉真便一心一意的学起了规矩。江南人文锦绣商业繁华,女儿家也会识字作诗,对于礼仪并不严苛。而京城对闺阁女儿的教导则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学识上识得自己名字便可,举止仪态、厨艺女红才是大家闺秀的必修课程。譬如徐老夫人,一举一动自有威仪风范,堪称京城千金的典范。
徐婉真自小学习刺绣,且在刺绣一道上颇有天赋,技法纯熟后,在色彩搭配上常有亮眼之作,就连锦绣记的绣娘也常自叹弗如。但其他的规矩礼仪、琴棋书画,则需从头学起。要想在两个多月内有所小成,必然要付出代价,课程安排的极为紧密。
每日里卯时就起身洗漱,给徐老夫人请安后便是举止礼仪训练。结束后略作休息,郑嬷嬷给徐婉真讲解京城各大世家之间的关系,规矩禁忌。午饭后休息一个时辰,申时练习书画。绘画还好,毕竟有刺绣基础,而书法则是所有课程中,徐婉真最为艰难的部分。毛笔软绵绵的实在是无处着力,明明自己努力控制了,手臂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发抖,字写出来歪歪扭扭实在难以入目。郑嬷嬷不禁感叹,果然是人无完人。酉时起练习古琴,乐器都是相通的,在现代扎实的钢琴基础终于派上了用场,郑嬷嬷并不精于此道,只能稍作指导,但徐婉真的琴技可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到晚间,郑嬷嬷便不安排任何课程,怕烛火伤害眼睛。桑梓、葛麻准备好浴桶,郑嬷嬷将佩兰、紫苏草、丁香、夜香花、玫瑰等药材碾成粉,包成药包放在热水中,再加入少许米酒促进对药材的吸收。徐婉真浸浴半小时后,擦干身子,再将从郑嬷嬷宫中带出来的养颜露细细的涂遍身体。这样的精心保养,使得原本就白皙细腻的肌肤,越发莹润如玉。
这日上午,徐婉真在映云阁院子里苦练礼仪。头上顶着一平底白瓷碗,碗中盛了一半清水,两眼目视正前方,双手下垂随身体前行自然摆动,要求行动自如身姿如柳,不能漏出一滴水。郑嬷嬷在一旁手拿戒尺,桑梓、葛麻紧张的观看。徐婉真屏息吸气,小心翼翼地方走完这段路,没有出任何差错。郑嬷嬷微微颔首,“还不错,但身姿过于僵硬。明天练习时身段要放柔,取弱柳扶风之态。可以休息了。”
桑梓闻言,赶紧上前取下徐婉真头顶的水碗,葛麻用手帕擦拭她脸上的汗珠。
徐婉真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这种强度的训练对于闺阁千金来讲,果然还是太勉强了。道:“郑嬷嬷,不知是否有锻炼身体,增强体质的法子?”
郑嬷嬷心下诧异,没想到徐婉真能自己想到此节。这几天细心观察下来,徐婉真的身体底子不错,这有赖于她外嫲家对她身体的的悉心调养。
但前段时间徐大夫人的葬礼,耗了她太多的精神,又不得食荤腥。十三岁的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更多的营养补充。这只出不进,便导致如今徐婉真的身体底子有些被掏空。
这一点,苏家三爷也看出来了,正在给徐婉真搭配调理方子。当年徐家大夫人在怀徐文宇时便有阴虚之症,生完后一直恶露不止,苏老太爷亲自出马开了方子,之后便一直在按方调理,若是顺利一两年后便不妨事。谁知道听到噩耗便急火攻心,请来的老大夫诊断为内虚外热,导致寒气入体,血虚崩漏,只撑了两日就去了。苏家远在常州鞭长莫及,待报信的赶到,立即启程也只赶上给她送葬。
徐家大夫人的过世是苏家抹不去的痛,这种痛,苏家上下再不想发生一次,因此才有苏家三爷来苏州开医馆的事。
郑嬷嬷道:“老奴这里确有一套可以强身用的拳法,原打算教给小姐。后来苏三爷递话进来,要与调理方子配合着用。”
正说着,有小丫鬟进来禀报:“大小姐,苏三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