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角的余光一直注视着顾景云,见他眼睛微湿,拿着笔的手都微颤了却还是绷着一张脸,一直烦闷的心情总算是略好了些。
底下的众臣却心思各异,有真心为秦信芳高兴的,也有心生忌惮的,而彭丹心中则复杂无比,作为师兄,他应该为秦信芳感到高兴才对,但内心深处他并不想他回来。
只是一个顾景云便能号召起秦家这么多人脉,若是秦信芳亲自回来,他这个内阁首辅的位置还能坐稳吗?
不过此时没人顾虑他的感受,大家都在心中计算圣旨和公文快马到琼州,再从琼州把人接回来所花费的时间,以及国书送往鞑靼,与鞑靼交涉约定谈判的时间差距,秦信芳是否能赶得上第一次交锋。
而皇帝紧接着要立的圣旨却吓得他们瞬间把这些都忘光了。
皇帝道:“接下来便立继位诏书吧。”
正殿里一静,大家全都一脸懵逼的看着皇帝。
您不是一直忌讳这个吗,怎么突然想通了?
而且现在还需要立继位诏书吗?以现在的形势不是应该等您驾崩了直接由太子即位吗?
皇帝看向太子和太孙,复杂的道:“由太子即位,立皇太孙为太子。”
太子忙跪到地上,刚要谢辞,皇帝就抬了抬手道:“朕的时间不多了,我们父子之间也不用弄那些三辞而授的戏码,让礼部和户部开始准备登基事宜吧,朕只怕见不到大楚与鞑靼的谈判了,故登基之事不可怠慢,朕走后你务必以最快的速度稳定局势,至少不能给鞑靼以可趁之机。”
太子沉默的跪在地上,半响才磕头谢恩。
皇帝满意的点头,他这个儿子万般不好,这点却是好的,不做无谓的事情,听得进建议。
说完这些,便是皇帝具体的身后事了。
其实帝王对身后事一般都不忌讳,登基后皇帝就要着礼部和工部准备陵寝,而一个皇帝的墓有可能耗时十几年都建不好,而他想到一点便会让工匠去修改增减,所以世间跨度非常大。
而当今的陵墓是他及冠后便叫人开始修建的,陆续修了七八年便修好了,但后来皇帝日渐奢靡昏聩,自然不满足于之前建的陵墓,因此又改建了,加上陆续收罗来的随葬品,当今的陵墓都快能与本朝的太祖皇帝媲美了。
所以皇帝毫不避讳的让顾景云记下,他死后必须随葬的东西,除了他习惯用的生活用品外,还有书籍,他喜欢的古董,玉器,瓷器,布料,甚至金银也必不可少。
除了这些,还有他最喜欢吃的东西也得放进去,当然,皇帝啰嗦这些最主要的目的是,“在主殿的耳房中单劈出一间来,让兰氏殉葬。”
众臣再次一惊,同情兰贵妃的同时不由感叹,看来皇帝是真的很喜欢兰贵妃啊,死了都要她随葬在侧,就是可怜了点,竟是以奴婢的身份殉葬。
起草诏书的顾景云嘴角一挑,轻快的将所有诏书都写好,然后上呈给皇帝。
皇帝只翻了兰贵妃殉葬和给鞑靼的国书,其余都交给了彭丹审阅,若是没问题就盖章发出。
事实证明天才就是天才,顾景云虽没有干过这活儿,却不论格式和遣词造句都堪称完美,就是彭丹存心找茬都找不到。
于是苏总管将玉玺捧出来,印了红泥后握着皇帝的手轻轻的将圣旨都盖了,剩余的便是交给礼部去宣告圣旨了。
众臣正要退下,皇帝就突然扭头对彭丹道:“开平案已查清,当年的谋逆与骏德并无干系,不过结案文书还得大理寺整理证据后才能发出,因此平反需要一定时间。但朕既要把他召回就不能让他露宿街头,将当年查封的秦府和秦家的家产整理好来还给他,流落出去的部分从朕的内库中补上。”皇帝淡淡的道:“你既是首辅,又是骏德的师兄,此事便由你来办吧。”
彭丹严肃的低头应“是”。
顾景云似笑非笑的扫了他一眼,想要跟着众臣退下,皇帝却留下他,“陪朕说说话。”
众臣心中已无波动,平静的退下。
等人走后皇帝方道:“刚才朕看到了,你在讥讽彭丹。”
顾景云淡淡的道:“陛下看错了。”
“这就是朕不喜欢你的原因,”皇帝道:“秦家人都坦诚,你舅舅要是讥讽了谁,他一定不屑隐瞒,朕都看出来了你还骗朕,而且脸上永远无波,就好似个木头人一样。”
“臣一直以为陛下很喜欢臣的,毕竟您隔三差五就召臣进宫下棋说话,”顾景云犀利的道:“至于陛下说的坦诚,臣觉得陛下一定不会喜欢。”
“你不说怎知朕不喜欢?”
“臣不敢坦诚,因为臣在京城中毫无根基,而我舅舅够坦诚,因为即使对方知道被舅舅讥讽了他也什么都做不了,最多只能讥讽回去,陛下,臣一个流放地出来的小子可没有这样的胆魄。”
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皇帝气了个倒仰,苏总管第一次不赞同的看向顾景云,提醒道:“顾侍讲,陛下不宜动怒。”
顾景云拱手,毫无诚意的道:“臣知错。”
皇帝感觉更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