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贵妃微微抬起头颅看向皇帝,含着眼泪道:“那时臣妾回娘家省亲,那鞑靼使臣便潜入兰家见我,他问臣妾:皇后因我被关禁闭,宫权又旁落在我手上,她可会放过我?又问,我让太子生母受这么大的委屈,太子可会放过我?”
兰贵妃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下,哽咽道:“臣妾当时既惶恐又犹豫,夺嫡是大事,臣妾不敢说臣妾没动过心思,毕竟当时陛下对臣妾隆宠,又最偏爱皇儿,您私下也没少流露出要改立皇儿的意思,那时臣妾鬼迷心窍,虽没有立时答应他们,却也不曾拒绝。那使臣见臣妾犹豫,便说会送臣妾一份大礼以表诚意,结果没半年太子勾结开平卫驻军造反的事就曝光了,臣妾方知这便是他们的大礼。”
“当时朝局混乱,臣妾见陛下废太子之意坚决,便从旁推了一手。十五年前的开平案臣妾的确算参与其中了,可要说是臣妾设计的却冤枉。”兰贵妃怅惋的道:“当年的事错综复杂,各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参与进去的势力不少,都想要从中分一杯羹,谁知道事情越闹越大,竟是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控。”
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皇帝会气得失去理智,将这样的大事交由暗卫审讯,酷刑之下互相攀咬,最后不分敌我的陷入半朝官员,株连其亲属的情况下竟有三万多人。
兰贵妃了解皇帝,这人是真的爱她,只要他心里对她还带有一丝信任,她就能重新夺回他的宠爱,至少可以保住四皇子,保住自己和兰家。
兰贵妃抬起头来,以愧疚和隐忍的目光注视着皇帝,
皇帝眼露悲伤,也不知对她的话信了几层,他问道:“开平案之后你们是如何合作的?”
这和自己预料的不同,但兰贵妃依然面色不变,继续脸色苍白和愧疚的道:“因皇后和太子皆处事谨慎,那之后他们大半的日子又在闭门思过,还有大量朝臣支持他们,臣妾不意陛下为我们再与朝臣起冲突,因此没再与他们有这方面的合作,不过他们鞑靼缺少粮食和茶盐,臣妾会以市价卖他们一些,然后他们替臣妾培养人手。”
“您知道,兰家没有底蕴,想要培养人手很困难,臣妾只能求助外援。”兰贵妃看着皇帝的更显悲伤的眼睛道:“陛下,这一次臣妾吓坏了,皇儿他私自调用鞑靼才培养出来的杀手去刺杀顾景云,臣妾眼见着万鹏越查越细,生怕牵扯出十五年前的旧案,何况顾景云是秦信芳的外甥,陛下是宠我们母子,但每每遇上秦家总会发生变故。加之陛下这两个月来闭门不见,臣妾从未有哪一次这么久不见陛下,心慌意乱之下才出此下册。”
兰贵妃伏地叩首,“妾身不求陛下饶恕,却求陛下绕过不知情的皇儿和兰家。”
皇帝微微抬了抬手指,眼神悲哀的望着她道:“在爱妃的心里,朕就真的这么愚蠢吗?”
兰贵妃伏地痛哭,显然皇帝的话伤到了她。
皇帝却对她的哭声充耳不闻,他沉沉的道:“朕心悦于你,因此朕可以容忍你做任何事,包括你算计皇后和太子,但这其中绝不包括你勾结鞑靼,与鞑靼合作!”
皇帝面如冷霜的道:“鞑靼是大楚的藩属,但更是我李氏的血仇!”他目眦欲裂的瞪着她道:“朕的皇祖父,父皇皆因鞑靼而逝,你竟然还与他们勾结一起算计朕的皇儿,以后是不是还要将我大楚的江山拱手相让?”
皇帝越说越气,猛的抓住一旁的茶杯,但他手臂无力,手才碰到茶杯便无力的垂下,而茶杯“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兰贵妃吓了一跳,惊惧的看着皇帝,她知道皇帝不喜欢鞑靼人,也知道两国的恩仇,可两国交战哪有不死的,鞑靼都对大楚称臣了,先帝都与鞑靼签了和约,怎么皇帝对鞑靼竟有这么大的心结?
而正在此时,从皇宫赶往行宫的皇后已经到了半山腰,先行一步的宫女很快从山上下来汇报事情,“苏院正一直在正殿中未曾离开,正殿是今日午时三刻才叫膳的,娘娘,陛下的身体只怕撑不了多久了。”
皇后微微颔首,面色平静无波。
贴身宫女看了看皇后才小心翼翼地继续道:“兰贵妃一个时辰前便进正殿去了,却一直未曾出来,里面只有苏院正和苏总管伺候着,大门前伺候的宫人说只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兰贵妃的哭声,娘娘,兰贵妃一向巧言令色,只怕陛下又会心软。”
皇后淡淡的道:“不会。”
她看向车窗外的青翠,沉声道:“他任何事都能宽容,唯有这件事不能,先帝的死是他心中的结。”
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父亲有非凡的意义,何况先帝还被秦太傅美化成为皇帝心中的英雄和偶像。
她十五岁与他结发为夫妻,曾经与他一起聆听太傅教诲,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皇帝的思父心结。
这二十年来他性情逐变,变得越发不像他,但有一点却不曾改变,那就是对先帝的崇敬和爱戴。
每年的除夕,清明,端午和中秋,他都不忘亲到宗庙祭祀先帝,每年宫中必不可少的戏目便是先帝忍辱负重奋发图强为父报仇,收复失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