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言官们是否愿意相信,张清贪墨的证据终于在露出冰山一角后渐渐浮出水面……
随之而来的是震动天下的自本朝伊始以来数额最大、涉案最广的贪污大案,狠狠打了叫嚣着要为张清鸣不明的言官们一耳光。
太祖之所以设定言官就是为了让他们闻风而劾,结果连监督之人都成了利益链中的一员……连带着整个言官团体立时都变得灰头土脸,再也没有平日里的趾高气昂。
没了言官们的叫嚣,彻查张清一案就隐隐有了些息事宁人的意思,不管是之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宋家,还是牵扯不清的华家……应该说,在这副庞大的巨网之下,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没有半分关系的世家,压根就没有几个。
“华大人,好早。”
最近上朝的官员们经常结伴三三两两到了门口时发现里面那个新入朝堂的华家大公子一杯茶都已经快喝完了。
“张大人早,王大人早。”华庭的礼数从来都是堪称楷模的。尽管夏泽给了他一个相当不错的官职,看到这些个老油条们不管职位高低定然都会站起来相迎。
接下来就是看似其乐融融的寒暄场面。不过经常是一转背,几个官员们就会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回事?华庭平常不像这么勤快的人啊?”
“谁知道,估摸着是和宋家对上,担心要华家要垮了,趁着现在还没跨来好好享受享受上朝的机会吧。”
“啧……年轻人,真是沉不住气。”
“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
华庭却仿佛没听见,依旧自得其乐地品着茶。
那些人不过是些凡夫俗子罢了,看不出来夏泽这几日上朝的脸色已经一天比一天差了么?
再过几天,他们就会知道自己错的究竟有多彻底。
没有一个人看好华家,消息灵通的都知道,这次的动静之所以这么大,背后的推手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而看夏泽迟迟没有做出反应,显见得背后那人圣眷之隆。
这些年来得到夏泽圣眷的人屈指可数,不管是哪一个,都比这个半路里突然凭空冒出来的华庭更有说服力。
只是……究竟会是谁?
这一日,华庭下了朝之后没有如往日一般去处理公务,应当说,他最近这段时间都是如此。
整日里悄悄摸摸躲在书房不知道祸害了几家姑娘……这是源自华小妩几次被石破天惊地拦在门外后不靠谱地揣测。
终于雕完边角的一处小轮廓,华庭长长松了口气,伸手把碎末抹去,那玉洁白莹润,最上乘的质地却被毫不珍惜地糟蹋,落在他人眼里,说华家和张清巨贪之间清清白白……恐怕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但华庭岂会在乎?
齐优在一旁已经不知站了多久,似乎无论什么时候看他都是一个模样,阴沉而不见喜怒。
能让他露出真实喜怒的人,只有龙轩,也唯有龙轩。
“说吧。”华庭并未住手,而是略带审视地反复打量玉娃娃哪一处该加以改动,淡淡道。
“宋家似乎隐隐有畏缩的势头,但张清一案的影响却仍在扩大……”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华庭懒洋洋勾起唇角,“夏泽还指望看到底谁忠于他,怎么可能不放任这案子查下去。”
“但是公子,”齐优不赞成地摇了摇头,“夏泽已经暗中示意压下了绝大多数黑幕,但涉案范围依旧以野火燎原之势蔓延开去,不能不说……让人忧心。”
他生性慎而又慎,更何况是在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局之下,更是谨慎到了极点。
“他可舍不得让好不容易到手的皇位拱手让人,”华庭嗤道,“不必担心,这次不过是敲山震虎罢了。”
敲得是哪门子的山,震的又是哪家的虎?
“利益网早已存在,我不过是让这些唯利是图,自认为高贵的世家们狠狠的受一次教训罢了。”
眼见齐优依旧一副不赞成地模样,华庭安抚得力属下。
在他看来,谨慎是必要,但过于谨慎,就只能束手束脚了。
“夏泽也断然不敢对世家下手,以他的性子,就算记恨也只会徐徐图之,”齐优迟疑了片刻,“除非他打算被‘清君侧’。”
所谓冠冕堂皇的“清君侧”之后,夏泽身边会换上什么人,是否还能掌权,抑或是被从旁的宗室另外扶植一个幼帝……
无论是哪一种,恐怕都不是夏泽喜闻乐见的选择。
“别说世家,连他手下号称最不沾铜臭的柳大帝师这次都脱不了干系……”华庭的声音里终于难免有了一丝轻蔑。
齐优躬了躬身,“这次言官的丑闻闹的太大,柳宁清贵的声名命恐怕也大大折扣。”
“众所周知,科道言官们可是唯柳宁马首是从。”华庭眯起眼,细细地回想了一下他家小阿妩的眉眼,伸手在玉娃娃脸上摩挲。
“人言可畏……”齐优嗤笑一声。
虽然在知情人眼中这是被来了一招窝里反,但是在天下人眼中,安知你柳宁不也是利益网上其中的一环?
“要不要……”齐优的未尽之意很明显。
“不必,柳宁最看重名声,只要让他跌落神坛就够了。”华庭顿了片刻,忽然笑了一声,“以前的甄皇后,还真是把他保护的太好了……”
“甄皇后的眼力……”齐优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公子,那张清的家人该如何?那个张贵人……”
“这又何妨?”华庭微微勾起唇角,手中的动作却半分也没有停,“自本朝伊始以来数额最大、涉案最广的贪污,这样算来,也不辜负张清青史留名的遗愿了。”
“不流芳百世,便遗臭万年。”齐优古怪地复述了一遍。
这是身为科道言官的张清对身后名的唯一要求,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
“这大夏宫里已经有了他的血脉,我又承诺他女儿能活下来,那么即便是在他死后,张家依旧能以皇亲国戚的名义在大夏朝最尊贵的姓氏下绵延下去,他又有什么不情愿?”
这个张清,看起来一副清廉的模样,心比谁都黑。
“公子,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齐优拢起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