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迢迢,携重金来求这般虎狼之药?”许徽神色微凛,与许磐、许亨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都想到了同一桩事。
段绝见状,微微一笑,淡淡道:“来者虽刻意伪装,遮掩住一切能暴露身份的衣饰,并刻意改变自己的习惯与口音,却仍旧瞒不过我。观那些人的言行举止,出自世家是肯定的,却定与宫廷、膏粱之姓等无缘。”
说到这里,他扬起轻蔑的,不屑的笑容,补上一句,“传承数百年的大族,哪怕再瞧不起医者,为自己的小命着想,也会豢养一批不错的大夫出来。哪怕那些家伙都是不敢开方子,一心追求四平八稳的庸医,研究了这么些年,一两种类似的药还是能拿出来的。所以,来者应出身自崛起时日不甚长久,无深厚底蕴的家族。”
对于他的判断,许徽深信不疑。
曾经的段绝,也是世家子弟,却由于爱好医药这等被世家视之为“匠”的“贱业”,被家族所不容。
他身份贵重,若回心转意,仍旧是家主之位最有利的继承人。正因为如此,哪怕他避世隐居,仍旧被一些人所不容,他们设计他被赶出家门。心灰意冷之下,他舍姓弃名,自号“段绝”,在各地游荡,尝遍世情冷暖,性子也越发古怪。入得了他眼的人,哪怕伤天害理之事,他都能装作没看见,照样庇护对方;入不了他眼的人,哪怕拥有滔天的权势以及富贵,他都不屑一顾。而许泽与许徽,恰恰属于前者。
许徽斟酌了片刻,微微蹙眉,自言自语道:“虎狼之药……男子知道伤身,哪怕……也未必会用,这等药物,应是女子用来固宠,或是害人之用。但若说是固宠,对方又不来自宫廷,何来大笔资财,以及走到这里的实力?若说是害人,也说不通啊!女人困于内宅,能害到的人就那么几个,自己的孩子,自然不可能去伤害,庶子的话,一句话就能捏死,也犯不着拐弯抹角,留下证据,难不成是……继室要害元配留下来的嫡子?”
“此人前前后后,共来了三次。”段绝知许徽心急,却不紧不慢地说,“态度一次比一次倨傲,药剂的分量也一次比一次要得大,催得急。更重要得是,前两次用药,对方针对得,都应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唯有最后一次,对方针对得,却是一个过了不惑之年的男人。”
态度一次比一次倨傲,就证明后台越来越硬,联想到这段时间朝堂的震荡,倒也不奇怪。只是,对方催得急,那就代表着,她要对付的人,地位也越发高了……十七八岁,又不能出仕,地位……等等!
想到一件事,许徽豁然色变,她拉了拉许亨的衣袖,问:“上次柳郎君写信给你,说了些什么?”
许亨一听,神情也变了:“你的意思是,来人针对的是柳瓒?竟有这般凑巧?”
“阿兄,你这段时间忙于筹备婚事,自然不知,太子庶次女孝昌县主在一年前嫁入吴兴张氏,却由于身体太过娇弱,一尸两命。县主夫婿悲痛欲绝,缠绵病榻,也去了半条命。太子怜惜女婿,拔擢他入了秘书台,允他带病领俸,病好再去上朝。”许徽刻意咬重“一尸两命”四字,不无嘲讽地说,“丹阳柳氏的主母,来自会稽钱氏,而吴兴张氏的主母,同样来自会稽钱氏。”
她说得这般清楚,许亨哪有不明白的?他稍微回想一下,便道:“柳瓒上上次的来信中说,司马安交了一个好友,也拖着他去与之会面。那人容貌不显,风姿气度却颇为卓然,纵一见他就生出不屑之心,也隐藏得颇好,还与他一道品酒论诗,交游赏乐。上次的来信倒是颇为简短,字里行间却隐隐有兴奋之意,对我说,他出头的日子怕是快来了……”
说到这里,他望着许徽,不住皱眉,“我曾怀疑过,他所谓的新朋友,便是太子的嫡子,未证名分的太孙,却不好多问,还曾遗憾无法将他收入麾下,若如你所猜,这几家也卷入了太子与广宁郡王的博弈。别说柳瓒才华横溢,就算他才高八斗,通神惊天,只要没个好身份,一样是被舍弃的命。如此遭遇,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收服他的好机会。只是,建康离上党甚远,柳瓒他……”有命活下来么?
许徽在花厅中反复踱步,沉吟许久,方道:“眼下只能看,柳瓒的理智与谨慎,有无压过他的功利之心。若他仍像在阳翟之时,处处好人缘,做事留一线,总能得到一线生机。当然,得不到咱们的接应,他也是死路一条。”
先前一直不明所以,只得默默听两人交谈的许磐闻言,终于找到了一个插嘴的机会,忙道:“建康至上党相去千里,想要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接应一个行踪不明的人,谈何容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