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徽静静地望着戚方,清晰地看见,他的眼角,已经有了泪花。
“我年纪小,不敢质疑阿父,二哥却不然。他梗着脖子问阿父,胡人也是人,为什么咱们要做得这么绝。阿父拿起鞭子,狠狠地抽了他一顿,抽得他浑身鲜血淋漓,阿母就在旁边看,任凭我们兄弟姐妹全都在求情,却什么也不说。”大概是觉得在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面前快哭出来十分丢人,戚方别过脸,胡乱拿袖子抹了抹眼睛,才有些尴尬地说,“打完二哥之后,阿父问我,你是不是也这样想得,我心中害怕,胡乱摇头,阿父才摔了鞭子走人。那一天,阿父在书房坐了一宿,眼睛熬得通红,却没办法合眼。”
“阿父走后,阿母才走上前,抱住二哥,轻轻地说,战争只有结果,没有对错。胡人也是人,这话当然不错,可我们更不能忘记,胡人更是我们的敌人。‘敌人’与‘人’,本就截然不同,不可混为一谈。”
许徽闻言,不由喃喃:“战争只有结果,没有对错……戚府君夫人真乃奇女子。”
听见她的话,戚方顿时笑了起来:“这话可是二十年前,许府君大人说得,阿母不过借用而已。”
祖父说得?那就不奇怪了。只不过,祖父这句话定不是在公开场合说的,否则必会被崇拜者记录下来,传遍天下,可若是私密场合……戚夫人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说起来,由于三姓世家都对戚忠颇为轻视,加上雁门郡太过危险,少有人会特意去那边,戚家也不曾到别的地方。戚夫人是何种出身,何等样貌,还真没人知道,莫非……
还没等许徽想明白,尖锐的叫声就划破了寂静的夜,正在休整的许氏部曲听见声音,纷纷取出手中的武器冲了出去,本该“离开”的两个守卫,也顺手取了燃烧着的两三根木柴,将之扔到了柴房一角,那淋了猛虎寨全部油脂的柴堆之上。
熊熊的火光,转瞬之间,就照亮了黑暗的夜。
许徽缓缓站起来,望着越发灼热的火焰,眼神也一扫从前的迷茫与痛苦,变得更加坚定。她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说:“戚方,我们来做个约定吧!”
“约定?什么约定?”
“十年之后,倘若你我皆未出事,必将一聚,抑或一战。”许徽微微挑眉,声音之中充满自信与力量,“看看到了那时,你我都成长到何等模样,心中之愿,可有变化,如何?”
戚方也站了起来,握紧爱枪,自信一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