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下面低声喧哗,秩序有点乱。作为陕西省的布政使,高凌汉面色一沉:“肃静,现在宣布本届乡试头名案首。”
众官都安静下来,侧耳聆听,皆好奇今期第一名话落谁家?
明朝共划分为两京和十三个布政使司,十五个省级行政区域。也就是说,每次乡试,全国要产生十五个解元。国朝开国六十余年,能够做解元的统共才三百出头。一旦登榜,那就是天下闻名。
而且,能够在残酷的乡试考场上杀出一条血路,独得魁首者,谁不是一时俊彦。有好事者做过一个统计,每届每省得解元者,都会在十年之内考中进士,出仕为官,没有一人例外。而且,因为名气在那里,在官场上走得也很顺当。
所有人心中都在想:“我陕西的解元不知道又是谁,倒想不出来。”
高凌汉接过已经撕去弥封的墨卷,念道:“第一名,平凉府……”接着就是一愣,竟顿住了。
须臾,才道:“平凉府庄浪县高——文。”
“啊!”一直没有说话的杜生辉禁不住低呼一声,所有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怎么是他,不可能,不可能的,高文那贼子竟然高中头名解元。
他的卷子竟然在本官负责的考号中,不可能,不可能!
一时间,心中竟是如同响起了一道霹雳,震得他无法呼吸。
隐约中,他感觉自己好象做了大错事,说不好这场乡试一结束,就要身败名裂。先前转桌阅卷的时候,他已经看得明白。得第二名的任惟一的卷子正是被自己亲手淘汰下去的好卷,至于解元卷,他当时已经将推荐到足够名额的留有关节的卷子,根本就没有看。
若自己再小心些,这份卷子怎么可能漏过……不,就算这卷子作得再好,又恰好被自己看到。估计也是会被扔进废纸篓中去。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这卷子的主人就不是高文。
自然是要将所有的可能都扼杀在摇篮里。
怪就怪两个大宗师多事,偏要去搜遗。
出了这事,我杜生辉还有何面目立于世间?
强烈的愤怒和屈辱从心底升起,到这个时候,他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心中有的只是恨。
……
“高文,原来方才那篇文章是他作的,真好,真好呀!”
“对了,这人本官听说过,他是今年第一次参加童子试的。县试得了第一,院试也拿了头名,想不到这次乡试又得了案首。连过四关,了不起,了不起!”
“什么,今年第一次参加科举,就一气儿中了举,这这这,这还是人吗?”
“自然不是人了,凡人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吗?”
众官呵呵笑起来:“普通人自然是作不出来的,这个世界上果然是有天才一说的。”
“不过,可惜啊,可惜。”先前说话那人不住摇头。
又有人奇道:“此话怎讲?”
“可惜这个高文在府试时失了水准,没能拿到第一。否则,一个小三元就到手了。再加上这次乡试又得头名,说不定******也可以争取一下。诸君,连中六元是什么概念,那可是我陕西文教的幸事啊!”
“什么,四场考试,三场头名。”大家都震撼了,皆摇头:“平凉知府可恼,怎么不给人家一个头名,活生生将一桩文坛盛事给毁了。”
叹息声此起彼伏。
又有人安慰道:“其实,如果高文能够加把劲,在后面的会试和殿试拿个第一,******及第,不也是一桩美事。”
“也只能希望如此了。”内外帘官们还是觉得遗憾。
“啊,我记起一事。”一个内帘官惊叫出声:“这个高文以前不是韩城人氏吗,后来将户籍迁移去了平凉府庄浪县。哎,西安府也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活生生将一个解元送给平凉府,为他人做嫁衣裳。”
“咦,高文好好地在韩城读书考试不好嘛,干嘛要将户籍迁移去平凉?”
“你这就不知道,高文若是不迁移户籍,依旧留在韩城,别说得头名案首,得举人功名,只怕连县试都过不了。”
“这倒是奇了,能够写出如此雄文之人,怎么可能连县试都过不了,说笑了说笑了。”
“怎么不可能。”说话这人斜视杜生辉,冷笑:“若非大宗师搜遗,高文不就过不了乡试这一关。”
“对对对对,言之又理。”
众官看杜生辉的眼神中都是鄙夷。
内外帘官中的平凉府官员都一脸的好笑,而西安府的人都满面羞愧。
杜生辉紧咬着牙关,又将嘴唇咬出血来。
宣布完中式举子的名单之后,大家各自散去,回屋休息,只等明日一早就出贡院回家。
两个大宗师熬夜写榜,用印,准备天一亮就贴出去。
在写榜的时候,舒日长却为难了:“李公,这榜文可不好填。”
李祯:“怎么就不好填了?”
舒日长苦笑:“今科也是古怪,搜遗搜出个解元和亚元,却不知道将高文和任惟一的名字落到哪里?”
原来,按照科场写榜的规矩,乡试桂榜和院试相同,用的是轮榜。正中写了一个大大的“中”字,接下来,中式举人按照名次,一圈圈朝外写。解元最里间,接着是亚元,然后是第三名。如此,直到最后。
自然,高文和任惟一要写在最里面。
可问题是,榜文上还有一个搜遗栏。也就是说,被搜遗的举人的名字不在轮榜上,要单独写在里面。如此,以示大宗师们的责任心,也好叫被搜遗的举子心中感恩。而且,因为此事设计到学生拜师一事,搜遗栏的考生是没有房师的,也不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