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陛下从宿州送回来的批示。”陆秀夫手里面拿着奏折大步走进来,脸上带着浓浓的不解,“宋瑞你们先看看吧。”
文天祥和苏刘义正站在桌案前低声交谈着,而在他们两个的身边刑部尚书夏士林正毕恭毕敬的站着。六部尚书当中,大多数不是叶应武的心腹(入户部尚书谢枋得)就是叶应武的长辈(如工部尚书),其中前宋官员留任,而且和叶应武在之前没有任何交集的,也就只有夏士林自己了。
夏士林虽然并非什么青史留名之辈,但是毕竟担当刑部尚书这个职位的时间不短,更是叶应武当时能够找到的少有的几个有刑部经验的人。而刑部在政事堂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判出什么冤假错案也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夏士林也是宋亡之后几个最先向叶应武效忠的大臣,为了安抚其余前宋官员,叶应武也必须把他作为标杆。
自大明开国以来,整个朝廷上都围绕着北伐和南征团团转,民间也在六扇门和当地州府的煽动下一心一意拥戴大明收复故土,甚至就连犯罪率都大大下降了。这也导致刑部除了配合兵部组成类似于后世军事法庭的机构审判那些作战不力的将领和士卒之外,实际上也是一个和礼部差不多的闲散衙门。
作为没有什么根基的前宋官员,夏士林身居高位自然是如履薄冰,这样无所事事的仕途对他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毕竟自己在那乱世当中咬着牙投靠叶应武,主要也不是为了一官半职,而是想要保住性命。现在身居高位,很有可能遭到其余从龙早的叶应武亲信官员的嫉妒和排挤,所以夏士林巴不得天下太平无事。
可是往往造化弄人,就当夏士林以为自己可能以这种懒散的状态一直到告老还乡的时候,这么一场大案竟然说发生就发生了。当他今天早晨衣冠不整的仓皇跑到政事堂来的时候,才明白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有多重。
恐怕就连杨宝和杨风这两个负责抓人的都不知道自己手下神卫军和六扇门在这一天晚上抓了多少人,朝廷的刑部大牢、兵部军牢、六扇门诏狱和皇城天牢全都人满为患,甚至一些叛贼家属不得不暂时关押在城内几处兵营当中。而且这些很多在倾盆的暴雨当中被抓起来的人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获罪,基本上各处大牢之中都是哀嚎声震天动地,使得狱卒都不敢轻易的走进去。
按照六扇门和神卫军提交的报告,至少应该有两千人入狱,其中有一千人和叛贼有着直接的亲属联系或者从犯关系,还有五百人是直接参与叛乱的人,这五百人包括吴革、赵尹甫和尤宣抚在内,全部关押在天牢当中,这里内有禁卫军、外有神卫军层层防卫,最精锐的弓弩队、火铳队全部布置在外围,就算是神仙也救不出来人。
而现在需要刑部尚书夏士林头疼的,便是怎么给这两千人定罪。再怎么说也是两千条性命,或许换到战场上,只是一场大战双方战死的人数,但是在这承平的帝都,一旦让两千人人头滚滚落地,那绝对会引起朝野的轩然大波,也会给夏士林的仕途抹上一层灰色。
所以陆秀夫大步走进来的时候,夏士林正处于心中忐忑不知应当如何做的时候。听到陆秀夫话语中的疑惑,他也下意识的向前一步,毕竟能让陆相公如此诧异,说明陛下的批示之中自然有异于他们之前设想的东西。
文天祥伸手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旋即皱眉平摊在桌子上:“这批示字迹秀气清雅,勾折回旋之间甚是圆润,而陛下的字迹素来偏大,并且铁钩银划带着刚强之意,很好辨认,所以这不是陛下的笔迹。”
陆秀夫点了点头:“这才是让人疑惑的地方,如此重要的事,陛下竟然没有亲自批示。”
“应该是哪位皇妃替陛下写的,不过后宫之中几位娘娘应该也没有胆大包天到篡改旨意的意思,这虽然非是陛下亲笔,不过也应该是陛下的本意。”苏刘义在一侧轻声说道,“陛下的批示说的很清楚,兵部、刑部和御史台三司会审,然后上报大宗正和政事堂。”
“陛下这是不打算过问经过,只要结果了。”文天祥呼了一口气。
“为什么?!”陆秀夫声音猛地提高一节,“这可绝对不是小事,两千人的性命,又是大明开国以来第一次叛乱。只有审判审讯的合乎情理,甚至下狠手斩草除根,才能在之后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文天祥摇了摇头:“陛下的意思某隐隐也能够揣摩的到,此时他在北面,本来和朝中的联系依靠八百里加急依然还是会耽误不少功夫。现在将生杀大权下放到咱们手里,分明是想要快刀斩乱麻,将这件事以最快的方式甚至是雷霆手段平息下去。”
“之前陛下在兴州龙潜的时候,时常喜欢说‘乱世用重典’,现在已经不是乱世,所以只要公平的判罪即可。”文天祥缓缓说道,“陛下将生杀大权下放,显然也是相信凭借政事堂和六部、御史台,已经足够向朝野百姓展现出来大明朝廷的公正没有偏颇,这就足够了。”
苏刘义和陆秀夫对视一眼,终究没有说什么。叶应武让皇妃代笔批示,又明确的让兵部、刑部和御史台三司会审,一副什么都不管的样子,绝对不是想要偷懒,而是想要告诉他们,这件事一切如常便可。
“但是这样······”陆秀夫还是忍不住争辩一声。
但是这样的话很容易没有办法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大明不是杀戮的王朝,在和蒙古的战争中,在征服南洋的道路上,咱们已经杀了太多的人,对于叛乱当用重典不假,但是重典应该也就局限在少数人身上,其余的人还是宽大处理,这样就可以既震慑宵小之辈,又平息朝野对于杀戮的不满。”苏刘义看向文天祥。
“也好,那不知道任忠以为,对于几个首犯和主要从犯,应该如何处置。”文天祥沉声说道。
苏刘义顿时怔住了,他对这方面本来就不太了解,毕竟术业有专攻,当下里把目光落在夏士林身上:“夏尚书,此次三司会审还是以刑部为主审,不知道夏尚书有没有对首犯的罪罚有预想?”
夏士林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抬头看向苏刘义,沉默了半天之后,终于憋出来两个字:“凌迟!”
原本夏日里扑面的风都带着一股热意,不过这个时候苏刘义他们确实下意识的颤抖一下。虽然他们大多数人对于刑罚不太了解,不过凌迟的大名还是清楚的。这种起源于宋之死敌——辽金的刑罚一直被认为世上少有的酷刑之一,甚至因为其痛苦持续的时间更长,而且整个行刑过程一样触目惊心,所以在酷刑的排名之中超过了五马分尸。
只不过前宋一直自诩为礼仪之邦,对于这种残酷的刑罚并没有推广,甚至从来没有使用的。现在夏士林突然间憋出来这么一种方法,怎能不让文天祥他们打哆嗦。
咽了一口吐沫,夏士林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吐出来这两个字的,仿佛是鬼使神差一般,又仿佛是一种想要报复这些一直暗中排挤自己的前宋官员的思想在作祟。
不过他既然说出来了,也就没有反悔的余地,当下里朗声说道:“没错,想要起到震慑其余宵小之辈的作用,最好的办法就是凌迟。凌迟对于主犯和首要从犯的罪行都符合,不过既然几位相公想要不杀得血流成河,那就无须将全部犯人家属杀掉,只须对普通从犯砍头即可。其余家属可以流放、充入教坊司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