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性叫住了两位师弟,对义操先前所言恍若未闻般,复又对他说道:“师兄,不做这大僧正,你又那里知道我教形势的危急,国朝以来,我教初始屡受打压,直到则天武后尊奉佛主,才得以回复元气,近几十年来,虽然能与道门并尊,但是安知后事如何!毕竟当今这天下还是姓李的,如今的太子雍王适殿下对本教颇多微词,这且不说,更有那景、袄两教,对我教同为外来教门却一家独大甚是不服,只怕也非是本教之幸;更有前日的幽州法华寺被一群回鹘模样的人给劫掠一空,合寺一百七十八口,除一人外,尽皆回归佛土,经侥幸得脱大难的那位师兄回报,来人竟是盛行于北地的摩尼教徒,看来他们也有了进入中原之意,哎!我教门的处境实在堪忧。”说此话时,即便是说到法华寺的惨案,他的脸上依然是那不变的微笑。
崔破在一旁闻听“摩尼教”三字,只觉耳熟的紧,略一寻思,才明白他说的便是后世所谓的“明教”,在北宋时期发展到鼎盛时期,后来因为时任教主方腊聚教众造反失败,被极力打压而逐渐湮没无闻。
“这是真的?”义操闻听此言也是骇然,是故惊问出声,不过他也知晓,眼前之人定然不会拿这等必然惊动天下的事情来欺骗自己,心下实是已经信了,当下也不理身旁三人,面朝北方跪倒,合目诵经。
崔破此时才看清楚这义操的相貌,他年龄当在四旬左右,面颊瘦削,更多皱纹,呈凄苦之态,只是配合此时闭目诵经、超度亡人的神态,在崔破的眼中反而有一中说不出的悲天悯人的庄严,再向下看去,更让他吃惊的却是那义操和尚的手,并不是如通常僧人般双手合十,而是结成手印,随着口中经文的念诵,呈现出千般变化,惑人已极。
见他这番动作,那法性三人并未阻拦,他那两个师弟更是低头合十,嘴中念念有词,看来也是在诵经超度亡魂。只是是否念的同一种经文,也就不得而知了。
不一时,见义操诵经完毕,法性续又言道:“只看师兄刚才的慈悲之心,可知这心中毕竟还存有教门之内同气连枝的想法,那为何就不能响应家师的提议,使我佛门屏除宗门之见,以全力抵御其它教门的威胁呢?”
自佛法东传至今,已有五百余载,其间历经无数高僧大德,广译佛经,更加阐发,而成如今的律、密、禅、三论、天台、法相、华严、净土八宗分立,甚或在同一宗之内,又是宗内分宗,例如那由禅宗初祖菩提达摩所开创的禅宗,如今便因神秀、慧能前辈两位大德的分歧而南北对峙,一名“渐”教;一名“顿”教,扰攘不休。这八宗经义各有所宗,修持法门各各不同,甚或尖锐对立,却是该如何融合?师弟设想,若是那讲究持律谨严的律宗子弟与讲究“喝佛骂祖”的禅宗弟子在一起参佛该是个什么样的情形?数百年历史渊源,各宗都是缘来有自,今澄观大师欲以一己之力,数年之功使之融合,岂有可能,最终只不过是镜花水月,南辕北辙罢了。”想来那义操禅师的伤势发作愈重,一口气说完这许多话,竟然已是累的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