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虽然如此,但是每一件事情的发生总是有迹可循,哪怕当事人做得再隐晦,留下的痕迹也无法消除。
顾凉忽然仰头往湖水望去,目光之所在便是她的紫色天火所在,火焰在湖水中绚烂燃烧,那一缕极淡极淡的邪祟气息瞬间被净化得点滴不剩。
灵石柱子里,女子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色,左手的小尾指抽搐着飞快苍老朽化成白骨,又在即将被骨粉化的时候生出血肉,转瞬完好如初。
短剑里的老器灵没有留意到灵石柱子,他目睹着顾凉的动作,汗水从脸上潸潸而下。顾凉此举看似是净化邪祟,往深里想,又何尝没有警告他的成分?
老器灵素来狡猾又没有节操,心思急转,心里已有了答案,他说道:“那不是人,不是巫族,更不是其余四族。它不在三界六道之内,不在五行阴阳之中,其真实存在只是某个不可言一族与千万怨灵怨气所化的东西。”
天道固然至高无上,拥有无边的威慑力,但是能够钻空子的地方也不少,老器灵这家伙更是深谙此道。
“不可言一族?”顾凉立刻想起自己空间里的那只伪天魔果,问道,“可是那一族?”
老器灵并不知道天魔果的存在,更不知道顾凉说的那一族是否就是自己说的不可言一族,闻言只是笑:“还有哪一族的名称连我都不能说?”
面对老器灵不动声色挖下的坑,顾凉笑了笑。伸手在短剑上一点,天火从神魂而生,立刻把老器灵的神魂点燃。
听着老器灵的惨嚎与咒骂持续了一小会儿,她也不将天火收回,而是慢悠悠地说道:“别想着骗我,我知道的不比你少。你不敢说的禁忌之族名称,从天地初开到大荒崩碎,再到如今,只怕也有四五个,我哪里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老家伙又狡猾又不老实。还时刻想着挖坑让人跳。若不是顾凉多长了个心眼。又是原著读者知道不少内幕,这会子已经傻乎乎地往坑里跳了。
熄灭了天火,顾凉也不管老家伙咒骂声不断,直截了当说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虽立了誓言不杀你。但是我记得很多能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
老器灵的诅咒声顿时止住。仍是恨恨地骂了最后一句:“贱婢!”
想他曾经神威盖世,跺跺脚就能令三千大世界震三震,如今却屈居一个元婴未成的小修士。此事换做任何一人都不会甘心!
顾凉皱了眉,手指上刚刚生出一朵浅紫色的莲花花苞,便听得老器灵垂头丧气道:“不可言一族也分高下,我所说的,便是最厉害那一族。”
“我懂了,然后呢?”顾凉手指上的花苞微微颤动,欲开未开。
老器灵心中暗骂,继续道:“想必你也看到了它的形貌,那…应该是你在异世的形貌,容色、体态、气质和衣着打扮几乎完全一样对吧?”
顾凉不置可否,老器灵心里不由得又谨慎了一些,说道:“异世是天道不能插手的范围,他们用了你的形貌,配合一些禁忌巫术,便能最大程度地将天道的眼睛遮蔽。”
“你看天上的湖水,看似与寻常湖水无二样,实则是遮天湖之水。宫殿之中的重重阵法、禁制,便是他们当年的布置,几乎可以完全屏蔽天道的感知。”
顾凉重复道:“几乎?”
老器灵点头:“几乎。但凡是天道之下的众生,他们都归天道掌管。就算有遮天湖水与种种禁忌之术的隐瞒,也不过是暂时。只要天道察觉到有一丝的不妥,它能在第一时间里循迹追查,很快就可以获悉此地的详细。”
顾凉抓住重点提问:“只是知道,不能插手吗?”
老器灵甚是奇怪:“为何如此询问?”
转眼想到刚才这姑娘的震慑手段,老家伙的小心肝一颤,只好解释道:“遮天湖水能遮蔽天机,却不是毫无应对之法;天道至高无上,但是它也有它的局限…”
经过老器灵一番啰啰嗦嗦的解释,顾凉总算听明白了。
简而言之,天道就是三千大世界的规则化身,它的主要职责是维持三千大世界的平衡,只可以利用规则办事,不可以做超出规则之外的举动。
打个比方,修士甲无辜地被修士乙所杀。
如果修士甲是乾坤派修士,执法堂会派出执法弟子为修士甲复仇。
若是天道,它则会清算修士甲的因果业力。
如果修士甲与人为善,结了许多善缘,那么在一个恰当时机,天道会将杀戮修士甲的业力加诸在修士乙身上,令修士乙为他的杀戮付出代价。
一句话概括:执法堂代表的是乾坤派意志,天道的作为则是借力打力,它更注重于维护规则的平衡与牢不可破,对任何一方都能做到不偏不倚。
天道公平至上,即便知道了巫族的筹谋,它也不能立刻降下天罚湮灭此地。必须要有一个契机,或者说借口,它才能动手。
尤其巫族的筹谋是为了延续族群,虽犯下滔天的杀业,但参与血祭的巫族无一不是心甘情愿地奉献。
即便天道计算因果,将杀戮生出的业力返还巫族,这份业力最多也只是将巫族的运势磨灭,并不能阻止巫族计划的实施。
但是巫族的所作所为踩到了天道的底线,没有哪个种族能够逆天而行,哪怕是承蒙创世者恩眷的神魔二族也走向没落,更何况巫族。
巫族在打破三千大世界的平衡,这就是天道出手的唯一一个理由。
顾凉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她盯着短剑说道:“就算是巫族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破坏平衡。所以他需要我这个破局者做掩护。”
“我若倾向巫族,平衡便会倒向巫族,待到事成,就算是天道也无可奈何。”
“但天道绝不是能吃亏的,只要我敢帮巫族打破平衡,哪怕我不在它管辖的范围之内,它也能拥有足够的理由对我出手。”
天道出手,惩罚必定不是往小里算。轻则驱逐,重则抹杀,甚至有可能牵连到异世与顾凉有因果纠缠的亲人朋友。
顾凉顿了一顿。目光在灵石柱子里的人形一掠而过。说道:“巫族也不好相与,他们将我送到了这里,必定能让我倾向于巫族,哪怕…我对此完全不愿意。”
“确实。”老器灵说道。“实际上。巫族已经将平衡向他们倾倒。你的到来,不过是让这种倾斜变得更稳当、更明显一些。”
大巫师月光被璇玑天女算计,夺去了巫族的运势。但这只是一小部分,于巫族谋划的事情来说,被算计的运势就如一片树林里的一棵小树,多它少它,无关痛痒。
“所以?”顾凉紧紧盯着灵石柱子,仿佛与她说话的是灵石柱子中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女子而不是老器灵。
老器灵笑了两声,幸灾乐祸说道:“所以,除非出现奇迹或者意外,巫族的谋算提早失败,否则你只能选择巫族。因为天道现在处于弱势,它尚且自顾不暇,哪来的时间考虑你。”
顾凉不能杀他,等到顾凉死了,他就能得到自由。说不定还可以趁乱把残片抢了融合,待到他日重登巅峰、君临天下之时,谁还敢对他指手画脚出言威胁?
老器灵的算盘打得极好极妙,顾凉毫不客气地一言戳破他的幻想:“你利用我的身份脱离天骄台的封印,便是欠了我天大的因果,我若死了,你必定不能久活。”
老器灵却不慌不忙:“理论上确实如此,但是你不是天道之下的众生之一,一旦被天道抹杀,你我的因果自然是一笔勾销。”
顾凉冷笑道:“天道公平公正,你为何被囚禁于天骄台,它可是一清二楚。”
老器灵能赖她的债,莫不成还能赖天道的债?
老家伙顿时一噎,感觉就像吃下了一只苍蝇,因为顾凉说的确实没错。
她若死了,等到天道腾出手来,他依旧要遵循原本的命运轨迹被囚禁直至消散的那一天,除非他能在天道来不及清算因果之前找到破局之法。
他能吗?
他不能。
老器灵想到三元界里的大秘密,心思飞快地转动起来,他不是红衣或者月光,掐指一算就能知天下事,如今思绪转过一遍,竟是没能找到任何破局的关键。
不,破局的关键不是没有,她就站在他面前。
可是…以他天生就是大乘期的高贵身份,真要对一个渺小的蝼蚁毕恭毕敬?
老器灵不是徐嘉庆,活了这么多年,杀伐果断的本性仍未从他身上褪去,快速权衡利弊,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对自己更有利的一方。
“那东西还未完全融合,你只要抢在完全融合之前将它栖身的巫灵境打碎,那么你就不会陷入局中!”
顾凉静了静,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说,那东西。”
她记得很清楚,在天骄台法境,老器灵说的可不就是那东西,不过那时候的她以为他说的是黑魔殿中被镇压的巨魔。
如今想来,竟是被这老家伙诳了!
老器灵嘿嘿地笑,试图蒙混过去:“三元界的东西有两个,我哪知道你说的是哪个…不过,我也没骗你,对不?”
他只是适当地隐瞒了,没有欺骗,也没有刻意误导。
顾凉决定把这件事搁到以后再和老家伙清算,她掐了个法诀,身上的天火如水一般流到手上,化作一柄重量适中的天火之剑,问道:“我有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