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句能赢的话,柳如眉越发恭谨,她趴伏在城主脚边。回答道:“容素道友与弟子是好友。”
“哦。”城主简单的应了一声,又问。“你觉得容素能结金丹吗?”
“容素道友资质非凡,又是准备充分。弟子不希望见到她陨落。”柳如眉避开关键之处,谨慎说道。
“你倒是与容素差不多,都很会顾左右而言他。”城主眯了眯眼,有些不悦的说道。
“弟子不敢。”柳如眉诚惶诚恐,她马上又补充了一句,“容素道友乃是乾坤派大宗门出身,手段自是不少。想她选在此时结金丹,定是有所把握,我也相信她能成功。”
城主轻哼了一声,看着顾凉头顶越发深沉的黑光,转移话题道:“你与容素的资质都颇佳,不过我原本并未想过选你,我选的是容素。认真论起来,她比你更适合修炼般若魔经,也比你更具资格。”
许是无心,许是故意,城主没有说这个资格是修炼般若魔经的资格,还是成为她唯一继承者的资格,徒留了柳如眉心中猜测。
柳如眉微微一颤,默默等待城主的下文,果然,过了小片刻后,便听得城主说道:“但是,容素拒绝了我。”
除非是上位者对上位者,否则上位者对下位者提出要求,下位者永远都没有说“不”的资格,除非下位者敢将一切豁出去。
柳如眉垂手盯着城主的绣花鞋,她轻咬着下唇,心中觉得有点冷。
城主继续说道:“纯灵之体修炼什么功法都适合,你却是无相体,只适合走魔道的路子,还只能修习一部般若魔经。这样的你,我实在不能说满意。”
更主要的是,柳如眉的命数在城主眼中清晰可见,她能轻易知道这个女修什么时候陨落,又是因为什么陨落。
而顾凉,她永远看不到顾凉的未来,也算不到什么。甚至顾凉头顶上一直带着象征生死大劫的黑光,她也不敢肯定顾凉一定会因此而陨落。
这便是城主所言“你要赢,最要祈祷她能赢”的意思。
只要顾凉还活着,那么柳如眉等人必死的命格便有一丝改变的契机。反之,顾凉死了,没有她这个变数,未来也就无所改变,该死的还是死,该活着的继续活下去,除非有大能者插手篡改命数。
“在劫雷落下之前好好想一想,是留在这里等死,还是离开深渊帮我。”城主缓缓向宝座宽大的靠背倚去。以她之能,驱散柳如眉的头顶黑光自是不难。不过柳如眉也要给她看到这个资格。
柳如眉于城主,实在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
既不如顾凉拥有命格上不可捉摸的唯一性和不可替代。也不如鱼璇玑般身负极强运势可以在最终成为五位帝君之一。
甚至将般若魔经传授给柳如眉,城主都很是漫不经心,压根没想过要借此算计柳如眉的因果。
活着也就活着,给鱼璇玑添堵;不能活着,死了也没什么。
片刻后,城主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师父在上,弟子柳如眉愿意离开深渊,也愿意为师父舍了一身性命将镇压之物毁去。”
这个直白回答其实很是不敬,还带着浓浓的怨气。但是城主对此并不在乎。
若这样一个充满野心的女修,强迫她去送死居然还能做到心平气和,城主就应该考虑是否要将柳如眉当成鱼璇玑一样抹杀了。面对生死还能隐忍到如此境地,死了还好,要是没死,日后成长起来定然是个心腹大患。
“起来吧。”城主说道,她从宝座上走下,轻轻迈出一步,下一刻已与柳如眉置身于观星台巨大的星盘上。
现在的城主没有办法将鱼璇玑杀死。鱼璇玑也不知躲到了何处去。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鱼璇玑跨越十多个万年在三元界布下惊天大局是事实。若令得鱼璇玑的心血在即将完成的时候功亏一簧,大概也能舒一舒心中的那口郁气。
毁去白山镇压之物。骤时三方封印阵去了其一,无法达成平衡便能轻易破了去,这三元界也不能称之为三元界了。
在柳如眉消失的瞬间。观战台上,阿暝体内一缕清气也随之烟消云散。
深渊之外。荒野的明月之下,大巫师坐在棋盘边上。看着棋局里的棋子,自语道:“红衣,你终究是耐不住先出了手。”
“不过,以红衣的性子,出手必然是因为璇玑的算计被窥破。”大巫师捻出一枚棋子,难得脸上露出淡淡疑惑之色,“红衣惯来自负,只会相信自己推演的结果,这也是千万年来璇玑的算计一直不被她发现的原因。”
城主红衣不好算计,但也很好算计,因为她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鱼璇玑以欺天之术将红衣的眼睛暂时遮蔽,除非有人刻意提醒,否则红衣便一直都不能发现真相。
大巫师很熟悉红衣,他十分肯定红衣是被人提醒了。
是谁提醒她?
“我不会说,璇玑更不会。而其他知道的人基本都死了,唯一的变故只有天骄台老鬼…大概是老鬼被顾凉放出,两人都是被璇玑算计,同病相怜之下,红衣能从老鬼处知道真相也不奇怪。”大巫师一番推论,又取了颗棋子在棋盘上滚出轨迹,掐指算了算,微微颔首。
老器灵的确是没在法境里了,棋盘上的占卜也不能算出他的存在,唯一可能性便是他躲在陷空城里,暂时被天道抹去痕迹。
大巫师惯于掌握全局,习惯性想得太自满,他却没有想到万事无绝对。
老器灵是在陷空城里不错,但是刚出天骄台,他寄身的短剑马上就被顾凉丢进芥子袋,根本没来得及与红衣说上一句话。
红衣一向心高气傲,虽然察觉到老器灵的存在,却自持着身份贵重,也不曾主动与老器灵交流什么。
发觉棋盘上的棋子有些凌乱,大巫师便捡了出来,再一颗颗放回去,动作不缓不慢,淡定从容。
“璇玑,我花了千万年的时间,终于把我对你的思恋和憎恨一点一滴磨去。如今,我要展开对你的复仇了。”
“你,准备好了吗?”大巫师将最后一颗棋落下,看着棋盘上错落有致的棋子,微微一笑。
棋盘一直在这里,棋子也都各就各位,他在这边坐着,只等鱼璇玑坐到另一边便能开始。
他们都是这场惊天大局的一部分。
有人是博弈的棋手,有人是棋盘上的棋子,有人连棋子都不如;有人从棋手变成棋子,有人一直是棋子却自认为是棋手,也有人从棋子成为棋手。
没有人能做庄家,即便鱼璇玑,也没有这个资格。
……
霭霭云雾随着顾弦迈出的最后一步烟消云散。
他抹去脸上的汗水,也不回头去看身后的一千级登仙梯,只仰头望了一眼高大宫殿上苍劲古老的文字,便走入宫殿之中。
但他并不是此地的第一个来者。
感受到忽然闯入的陌生气息,一道劲气从无中生有,飘然袭来,只待下一刻,便又将有一具身首分离的死尸出现在宫殿的走廊中。
顾弦随意的摆了一下手,劲气出现得突兀,消失得骤然,随之响起的还有“噗”的一声响,那是头颅被斩断的声音。
空地上显露出一具尸体,双眼睁得大大的,仍透出几分意外,却是死不瞑目。
没有鲜血流淌,这具尸体很快消失得干净,只留下一颗圆滚的金色珠子,也不知道是哪种无形之物生出灵智而化身而成的精怪。
与精怪王国的压抑有所不同,宫殿处处充满了神圣氛围,灵气浓郁,宛若仙宫洞府,端的是恢弘壮丽。
在此地修为不受精怪王国的世界规则压制,不过现在的精怪王国也已经被捅破了天,压制境界的世界规则可有可无,反是与宫殿里没什么区别了。
顾弦抬手将金珠吸入掌中,继续往前走去,不刻意敛去气息,也未曾隐藏身形,显得光明正大,且十分嚣张。
路上遇到的精怪不少,修为境界不乏比顾弦高者。但战力不足的精怪也仅是空有修为而无多少实力,竟没有一个能拦得住他,都被砍瓜切菜般轻松解决。
数个时辰后,顾弦看了看威严宫殿上方两个与邪神殿匾额同出一辙的初始文字,面色终于凝重了些。
想来便是此处了,大巫师月光究竟谋算着什么,竟然将如此秘密告诉他!
顾弦稍微想了想,踏入宫殿之中,身形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