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了虚可从终南山下来,回城之后叶易安便又到了虚相在城中的那处小宅,却没能见到虚相其人。问过那一对老仆,言说仙长昨日走时并没提及什么时候会再来。
等是等不了了,叶易安便在书房内给虚相留了一封长长的书信。
书信写完,叶易安放下笔时苦笑着摇了摇头。前次就来了一回先斩后奏,结果昨天被虚相骂的狗血淋头,这次他再看到这封书信,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子,对自己的痛心失望必定是免不了了。
没有办法啊!若早知入京之后会出现这许多变数,当初他定然会坚拒虚相送他入明经堂的好意,至少也要缓上一段时间再来。
虚可与言如意那里都等着他去应付,这两人涉及到师父叶天问与林子月,都属必行之事,但明经堂对学员的时间要求又太紧,二者实难兼顾。在此等情况下,他也只能舍明经堂了。
虽然知道此次主动退出明经堂之举无异于放弃大好机会,但叶易安却无丝毫后悔。
于他而言,这世间本就没有能比叶天问与林子月更重要的,绝没有!
从小宅里出来时叶易安轻松了不少,不用再一心挂两头,他就能打叠起全部精神跟虚可与言如意好生周旋。
随后,叶易安便再度出城。
由此间出城必经尾生庙,走到庙门前时他并未停步,心底却在反复掂量一个念头。
如今言如意就在长安,按照自己与她的约定,她明日正午必定会到这尾生庙中等消息,如此以来她的行踪实已被钉死。
若将她的行踪消息透露给道门或是紫极宫……
不知不觉之间叶易安的步子越走越慢,借刀杀人,这实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只是……
脚步慢到已然在尾生庙前停了下来,经历了一番剧烈的内心博弈之后,叶易安最终吐出一口长气,继续迈步前行。
他终究还是不够狠!
出城后返回终南山,叶易安径直到了李玉溪处。
此后数日他便一直呆在此地,随李玉溪读书,一并给他的研究打打下手,清晨或夕阳西下时再陪着一起漫步赏玩山景,直让李玉溪老怀大慰,愈觉当日收这个徒弟的决定实在明智。
这一等就是七天。
七天后当虚可那张满是病容的脸再度出现时,叶易安脸上的清淡表情未曾有丝毫变化,心下却是如释重负。
当晚,李玉溪就寝后,两人再度于虚可的茅舍中对面而坐。
虚可没有废话,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扔到了小几上。
看到信笺封页上行云流水的笔迹,叶易安伸出的手抖了抖,拿起信笺准备拆封时却遭遇了一个小小的禁制。
这是一个只有他们师徒两人知道的禁制,六年多前叶易安曾几十数百次的解除过这种禁制,此时却是双手发抖,目睹此状,对坐的许可冷冷一笑。
禁制解开,信笺取出。两张竹纹纸的内容却让叶易安看了不下三柱香的时间,虚可倒也识趣,未曾有一言催促。
静默中,叶易安放下手中信笺时长长的吐气声如此清晰,“云翳洲究竟在什么地方?”
无论是刚才的那个小禁制、笔迹、语气以及信中涉及到的一些细节,都足以让叶易安判明这封信确是出自师父叶天问之手。在信中他也曾提到自己如今身在云翳洲,却未曾言明云翳洲的具体所在。
云翳洲,一个古怪的名字,叶易安此前听都未曾听过。
“你可曾读过《海内十洲记》?”
虽不明白虚可为何有此一问,叶易安还是点了点头。这是一本并不少见的书籍,内中所记载的十洲是几乎在各家道典中均有记载的洞天福地,与蓬莱、方丈、瀛洲齐名的所在。据《海内十洲记》中记载:“汉武帝既闻西王母说八方巨海之中有祖洲、瀛洲、玄洲、炎洲、长洲、元洲、流洲、生洲、凤麟洲、聚窟洲。有此十洲,乃人迹所稀绝处”。
“你既读过《十洲记》自然知道十洲之所在本无定所”
闻言,叶易安心头一冷,“你是说……”不等他将话说完,虚可先已点了点头。
虚可说的没错,十洲之所在并不固定,而是会循着天地五行气机的变化或隐或现,变幻位置。而且这种隐现及位置变幻全无规律可循。这一点已由前辈丹修留下的笔记可为证明。
譬如五十年前曾出现过一次的“生洲”,距离前一次出现的时间已有四百三十七年,而且若按《海内十洲记》中记载,生洲应该“在东海丑寅之间,接蓬莱十七万里,地方二千五百里。去西岸二十三万里”,但它五十年前的出现却是在南海中,距离岸边不过三天半的船程。
正是十洲的这种特性,使得人根本无法往寻,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它出现。虚可话中的意思分明是说那云翳洲是与十洲一样是漂浮无定之所在。若是如此,想要找师父可就千难万难了。
但随即叶易安就想到虚可言行间的矛盾处,“仙长欲欺我无知耶,若云翳洲真如十洲那般显隐不定,无迹可寻。家师怎会被囚其上,这封书信又从何而来?”
虚可早知叶易安必有此问,冷言解释了一番。据他所说,道门的云翳洲与魔门的落霞洲虽与十洲一样漂浮不定,但数百年前两门前辈修行者趁其显现时登陆其上,后以绝大神通于其上布设了类似于传送法阵般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