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错,是自己在不合适的时间和不合适的地点搬过来了一套正确的理论,所以这些想法对他们来说就是大逆不道的了。天时、地利、人和,成功的三要素看来还不完备。
原地想了一会儿,高汉愧疚地向冯远欠了欠身以示知错,然后默默地把有关内政部分的手稿投向火盆。
“你干什么?”墨志子上前一把抢下了那部分手稿,允凤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高汉黯然地说道:“既然异说不被人接受,那还留着干什么?”
墨志子小心地把手稿拿在手里,冲高汉扬了扬:“这里面虽然有我不能理解的东西,但其要义与我墨家学说有共通之处,别人视为异端,我却视如珍宝。小子,你要是能再写出类似的东西,一定要拿给我仔细研究研究。”
高汉惊讶地看着一脸郑重的墨志子,心中恍然。可不是吗,墨家走的是平民路线,“兼相爱,交相利”,“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等思想就是建立在人人平等的基础上的,这也是一身侠气的墨者被民众爱戴的原因,算是“侠”之鼻祖。
冯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墨志子向他一摆手:“老友如今行事还在乎他人怎么看吗?孔圣虽重天命,并以维护‘仁’、‘礼’为己任,坎坷一生却于当时之治世无所增宜。但身后他的部分学说却被后世各朝各代截取并尊为体统王道。以偏盖全,难道那些被奉为经典的论述全是孔圣本意,每每思之某不免倍觉讽刺。
冯远不吭声了,秦坑儒坑的其实多为方士,与其他诸家无关。真正扭曲儒学的,恰恰是冯远为之念念不忘的大汉。
“推翻暴秦之陈胜王曾云:王候将相宁有种乎?尧为帝时立谏木求天下以防失治,专考舜帝几十年才禅让于他。帝舜上位自觉德行不够,避世三年得天下应召才复位执政,而后又禅位于禹,帝禹治水过家门而不入,只因天下为公。直到夏启之后帝位才不禅而嫡传,试问以古帝相比,执政之权责首重天命还是德行?执政之要义是为名利乎?”
墨志子一番话说的冯远默不作声,其他人也一脸愧色。可简单的执政官和长老院制度他们还能接受,大家都有了实权自然不会反对,但高汉这些还政于民的政策却让他们感到了恐慌,害怕民意滔滔,不爱控制。
戎戈插口道:“我们也一心想为部族谋强盛之道,但没有尊卑之别如何服众……”
高汉打断了戎戈的话道:“尊卑等级确是管理国政的需要,然而这种身份的标志是以德才为标准的,不是说地位高的就是尊贵的,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就可以为所欲为?要知道他的权力来源于民众,是民众需要他带领大家一起过上富足安康的生活才让他上位的。
民众的力量往往是被当权者忽视的,历代朝代更迭无不是因执政者失德无才所致。大唐太宗有句话说的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才写了这些,就想让飞凤国在立国之初从体制上就杜绝这一点。
也许我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让大家觉得不可理喻,但请大家好好想一想权力是用来干什么的?是权力有人监督不好,还是有人怕被人监督?”
戎戈正值青壮之年,他对权力的内涵理解的并不深刻。从他的品性来说,与其说他贪权不如说他的心态很积极,勇于承担责任,同时内心对别人的认同十分渴望,但是这种心理要是不加以引导便会促生其强烈的权力欲。
高汉看看他和止雅这两个未来的执政官,一时间好象看到了后世的自己,那时的自己虽然不爱负责任,对权力也没什么追求,只一心想成为打尽天下不平的大侠,这种渴望承认的年青心态在某种程度上与他们是相似的。
高汉半告诫半开导地对两人说道:“权力是一种责任,你们要好好想一想,自己有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有没有能力担起这份责任。”
说完,高汉转身出了大帐,应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看他们怎么决定了。
墨志子也告罪离开:“这小子的想法虽另类,但颇有借鉴之处,各位可以仔细斟酌一下。”
在一处草地上墨志子找到了正在看星星的高汉。
“是不是觉得一腔热忱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高汉苦笑道:“是有这种感觉。其实更多的是自己觉得有些冒失了,有些想法可能不合时宜。”
“咄!”墨志子断喝一声打断了高汉的自责,“人生而立故有所持,如遇难而退何时才进?佛门重‘慎独’,就是说要谨慎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就如你告诫戎戈所说的,想要什么就得去努力争取什么,遵从内心才不枉一生。”
看着孑然一身,傲然而立的墨志子,高汉不禁有些愧然。真正的墨者都秉持“非命”,一代一代地为了人人平等、贤圣民丰的治世奋斗不息,这也注定了他们向一切不平等抗争、从不轻易妥协的个性。
但高汉知道,他们的追求虽然跟自己写的有点相似,但不会轻易实现,那种理想国就是高度现代化的原世也还在摸索。今天自己有点想当然了,不说文化的差异,就说这时代的背景也不允许高汉轻易地对现有的发展格局有多大的改变。
“难道非得闯出一片天地吗?”高汉望着星空喃喃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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