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眯起了眼睛，眼神在贾琏和贾琮的脸上狠狠刮过。

半晌之后，他确定了这是贺殊在耍他。将牙咬得嗝蹦嗝蹦的响，太子的声音骤然冰冷：“本宫是君，他们两个是臣。贾家的这两个小畜生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就是有谋反之心！三弟莫非要包庇反贼不成？！”

此话一出，就连跟在太子身后的侍从都瞪大了眼睛——两个幼小的孩子见到尊贵的人，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也是常有的事情。然而将这种事情上升到这样高度的，他家主子还真是头一个。

这人的心胸……嘶。两个侍卫对视一眼，交换了彼此眼中的惶恐和不赞同。伴君如伴虎，今日他们两个算是见到了。能这样对待两个小孩子的人，真的值得他们追随么？两个侍卫深深的产生了这样的忧虑，却不敢多言。

就在这个时候，从门外忽然冲进来一个人影，二话不说的“扑通”跪倒在太子面前。

“太子殿下赎罪，太子殿下赎罪。下官家门不幸，出了这两个不忠不孝之人，下官定亲自斩了他们，以保荣国府清名。我荣国府上下对殿下忠心耿耿，对圣上一片赤诚，此心可是天地可鉴呐。”

来人有些消瘦，穿着一身五品官服，声泪俱下的跪倒在太子面前，连连磕头，就连头上磕出一片血红也顾不得了。他正是贾赦的弟弟贾政，今日他回府的时候骇然发现府中往来了许多权贵，打听了才知道，竟然是自己的侄女办洗三。

一个女娃而已，居然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贾政一边在心中唾骂自己的兄长夸张荒唐，一边在府中的权贵之中游走，想要与之攀交一二。谁知他刚晃悠到了暖阁附近，就见了里面方才的那一幕。

听到“谋反之心”四个字，他恨不得当即晕过去。等反应之后，他第一个动作就是冲进去向太子请罪。

太子听见贾政的嚎哭，当即勾唇一笑：“哦？你要亲自斩了他们？”

贾政微微顿了顿，继而嚎啕大哭：“家门不幸啊，我们贾家家门不幸啊。”

太子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表演，骤然从身后的侍卫腰间抽出一把长刀扔在他面前。

“斩吧。斩完了本宫让你连升三级。”

贾政闻言一愣，犹豫了片刻，转而哆哆嗦嗦的捡起了地上的刀，向缩在贺殊身后的两个孩子逼近。虽然那是他的亲侄子，但是他们今天得罪了太子，也算是活不成了。况且被扣上了乱臣贼子的帽子，留着也是贾府的祸根。还不如废物利用一下，为他升官铺路。

——都是一家骨血，难道他升官了，还能不管他“仅仅”失去两个儿子的大哥么？

贺殊眯了眯眼睛，冰冷的目光让贾政一个哆嗦，拿刀的手一抖。他飞快的低头避过贺殊的目光，低声像是对旁人，又像是对自己说道：“我这是清理门户，我这是为了荣国府，我这是为了大齐朝。”

“我大齐朝要你这种人何用？”

暖阁的门第三次被推开，一个一身朴素灰衣，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男人大步迈了进来。和鱼唇的兽形不同，皇桑的人形和贺殊有七分相似，脸上也没有谁都想揪的小肉肉。男人不算年轻了，但是棱角分明的脸再加上周身的威严，仍旧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这一声轻呵，让贾政手中的长刀骤然坠地。皇上坎坷没有看他，而是扫过一旁一副看戏姿态的太子。太子也是一个寒战，猛然跪在了地上。

“朕问你，爱民如子，这四个字你还会写么？”皇上冷冷的注视面如死灰的太子，忽然上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

“百姓是让你取乐的东西么？人命就那样轻贱么？”

一声声质问在太子耳旁炸开，皇上每问一句，都让他脸上的血色褪去一分。

再也没有了方才耀武扬威的姿态，太子抖了抖唇，半晌之后才对皇帝磕头告罪道：“儿臣知错了，父皇赎罪。”

皇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缓和，他失望的神情清晰地映入暖阁外面跪倒了一地的人的眼中：“原本以为你是朕最年长的儿子，会比你的那些弟弟们更适合朕的位置。”

让人窒息的停顿之后，皇上缓缓吐出一句话，这句话会让大齐朝翻一个天地，也会让朝堂产生诸多动荡。这句话应当在庄严的长安殿说，或者应当被中书省战战兢兢的写在圣旨之上。然而，此时，此地，皇上却仍旧是说了。

他说：“是朕错了。宣旨，褫夺太子封号，囚禁……罢了，囚禁在他自己的府邸吧。”

众人呆愣了片刻，皇上却已经一脸失落和痛心的走了。

失落啊……痛心啊……个屁啊！！！

废除了这个太子，皇桑简直龙心大悦有木有！！！感觉像是吐出了一口陈年的老痰，又像是通了憋了三个月的宿便，总之各种舒爽啊有木有！

当年这个太子立得就是憋屈。因为皇家素来有坑儿子的传统，他被他爹和当时太子他娘秦妃算计着必须立这个太子。谁让当时南疆异族犯边，而秦家又掌握了举过大半兵权，而当时他姐夫齐国公又在北疆剿匪、分身乏术呢？

这种接二连三的巧合，要是没有他那个败家爹的手笔，皇桑自己都不！相！信！们麒麟一族历代的太子只能是小麒麟，他这样的情况简直是奇耻大辱不能忍！！！

用了十多年才收拾了他爹给他留下的大坑，皇桑这会儿终于缓过来喘口气，能够收拾太子了。

按说大人造的孽，不应当让孩子去承担。皇桑本来也不是什么迁怒的人，若是这个太子有所才能，或者安安稳稳的话，不能封亲王，郡王总是跑不了的。皇桑陛下本身也乐意给下一任留下点儿“小麻烦”神马的，偏偏这个太子被他娘养歪了。

秦妃当年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能够封皇后，谁知道皇上封了她儿子，对她的封号却一点都没有要提一提的意思。而秦家有了一个当太子的外孙，对于有没有当皇后的姑娘这件事就无所谓了，也不愿意为了她得罪齐国公。太上皇更是把她儿子推上太子之位之后就不干了，还话里话外的让她安分，不要打皇后的主意。

郁结于心的秦妃就开始使劲儿的宠儿子，养成了太子嚣张跋扈的性格。

淫|乱宫廷，圈地跑马，鱼肉百姓，强抢民女。一桩桩，一件件，就没有太子不敢干的。所以，皇桑想要收拾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贾府这件事情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太子很快就被皇上的亲卫拉走了，一直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跪在地上的众人都不敢动弹半点。

空气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