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的回答,本就在玛格丽特预料之内。她也没指望能让他们相信船会被冰山撞破继而沉没——不止他们,这条船上所有的人在最后一刻真正到来之前,上从船老板伊梅斯、船长爱德华,下到三等舱里的任何一个乘客,想必谁都不可能会相信。
她只是想确定,这对夫妇不会在最后时刻到来时像她知道的那样选择共死,他们完全没必要这样做。斯特劳斯太太就不用说了,以施特劳斯先生的年纪和地位,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登上救生艇。
“啊,谢谢您的安慰。我也知道我被这个讨厌的梦所搅扰是件愚蠢的事。但是我真的竟然有点担心。施特劳斯先生,请您原谅我的冒昧,我想知道,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有这样可怕的事情发生,而救生艇却不够救走我们船上所有人的话,您会怎么办?”
玛格丽特小心翼翼地问道。
施特劳斯先生哈哈大笑,笑声爽朗。
“我亲爱的孩子,我小的时候,曾经梦想能成为了不起的英雄。但这辈子活到现在,不过也只是个普通人,经营了一家还算成功的商店而已。如果真有这样的一刻,我希望我能像上帝那样起拯救所有的人。如果不能,至少也要把机会让给孩子和女人们。”
“但是您完全也可以上救生艇的。毕竟,您年事已高,我想没有任何人会对此表示异议。”玛格丽特不死心地追问。
“这和年龄无关。靠抢占女人和孩子的座位活到一百岁,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一种羞耻。”斯特劳斯先生看向身边一直倾听着对话的妻子,“艾达,费斯小姐给我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命题。我这样的回答,你觉得怎么样?”
斯特劳斯太太微笑道:“你一向都是对的,施特劳斯先生。”
得到妻子毫不吝惜的夸赞,老先生再次笑了起来。
礼拜堂就在前面了。
这种每天都有的晚祷,参加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像施特劳斯先生和太太差不多上了点年纪的人。偌大的地方,空了不少的位置。
跟随与施特劳斯夫妇一样陆续前来礼拜的人们进入里面后,玛格丽特就再也没说话了。
虽然她之前就能猜到施特劳斯先生的选择,但真的听到这样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她还是没法做到无动于衷。
倘若求生是一种本能,坦然赴死则是一种情怀。
坐在礼拜堂里,耳畔传来风琴伴奏的赞美诗时,神思一直有点恍惚的她忽然又想到了卡尔·霍克利。
毫无疑问,倘与施特劳斯先生面临相同的选择,他会选择求生。不择手段。
她自然不会去谴责他。
被秉承情怀的施特劳斯先生视为耻辱的举动,在实用主义者看来,不过是件非常正常的事。就像肚子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一样。
立场决定了行动,如此而已。并且玛格丽特也知道,她其实也和他一样。
他们都是实用主义者,并不具备悲天悯人的情怀,凡事以自我为中心。从这一点来说,她和他其实是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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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祷的时间不长。
结束后,玛格丽特从座位上起身,跟随施特劳斯夫妇出来。
施特劳斯夫妇遇到一个朋友,双方聊起了天。
玛格丽特站在边上,靠在甲板的栏杆边等。
她的衣袖忽然被人扯了下,低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谢利!”
玛格丽特惊喜不已,随即四下看了下,“你一个人吗?”
谢利笑嘻嘻地低声说道:“我刚才就看到你了。昨天傍晚我去显影室找你,想给你带点吃的,却没看到你,我担心死了。后来听说有个小姐救了施特劳斯先生,我就放心了,知道一定是你。你现在住哪里,我明天来看你。”
玛格丽特告诉他房号。
他念了一遍,“我记住了。现在我先走了。要不讨厌的吉拉特就会找来了!先这样,再见,费斯小姐!”
他朝玛格丽特快活地挥了挥手,转身一溜烟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