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一日晌午后,贾娇娇正从老太太那儿回来,远远的才进了西小院,就看到游廊下站着个粉色衣裙,大眼桃腮的俏丽女子,竟是和她一院儿住着,偏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往来的贾府二姑娘,贾妍妍。
这贾妍妍素日张扬,并不像个庶女,倒像个嫡女,于背后对这泥人儿一般闷声不吭的长姐也没多少好声气,然秦姨娘确实是个会做人的,教出来的女儿规矩大面儿上也还过得去,当着贾大姑娘的时候,也都是姐姐长、姐姐短的。
如今换了贾娇娇,贾妍妍开始时虽觉得这庶姐得了消息却不知道笼络国公爷,倒去那三日灾、两日病,一月倒有大半月要因“莫过了病气给姑娘小爷们”而免了孙辈晨昏定省的老太太跟前儿献殷勤,可委实有点傻,然而将近一月看下来,竟发现老太太虽是病榻缠绵,偏病而不死,且有事情忙碌时精神倒反挣起来不少,娘家竟也是个爱护这老姑太太的,就是那三舅老太太,竟也没有因为这小姑子硬是要走了自己的嫡孙女儿,而真与她生了嫌隙,倒还有闲心,帮她操劳这庶孙女儿的事情。
就是这赦大哥,眼看着竟也不是个全然没用的,虽文不成、武不就的,却难得肯对姐妹们用心,就长姐那样闷葫芦了十好几年的人,不过哄他两回,就能让素日才入冬就避寒,才春末就避暑的娇贵公子,肯冒着这大热天儿的,为她劳碌奔波挑夫婿。
虽然贾赦挑的理由定的人选,在贾妍妍眼中极一般——
再是旗人,也不过是寻常旁支罢了,族里最高官不过二品,那一支更不过区区从四品,爵位更没丁点,配她们这样虽还不曾有幸抬旗,却正经国公传两代的人家,委实寒碜了点。
然贾妍妍也打听得清楚,这般选人真不是贾赦无识人之能,也不是他存心捉弄姐妹,确实是她那傻瓜长姐自己定的标准:
不拘什么大富大贵,只要家里头长辈和气、同辈和睦、本人顾家,就好,能一生一代一双人更佳。
那尹佳氏难得是个两重婆母都不随便插手媳妇房里事的,前头已经成婚的几个爷们也都没听说有甚好色德性,通房丫头该是少不了,妾室姨娘竟是一个也无,如今和贾娇娇议亲的那个小爷,也是个“若是嫡妻能生,我要庶子庶女干嘛”的货,更给了贾赦一句话:
“若能娶个真心孝顺长辈、和睦妯娌、爱惜弟妹的,就是真不能生,我家里亲兄弟堂兄弟加起来能塞满一屋子,找个子侄过继也不难,哪里需要庶子来充数?”
贾妍妍是很不信这话真能做得准儿,且还要笑长姐痴傻:
“若不得富贵,就是关起门来真个人人贴心,也有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委屈,难得老太太出手,顾家肯相助,何必计较这后院妾室通房的小事,倒放着好几个好人家不选?”
却是这贾妍妍再如何张扬得不像庶女,秦姨娘素日在老爷太太跟前也很有几分脸面,到底也还是个妾——
贾二姑娘心里不是不明白,故而一边喊着秦家舅舅,一边却并不十分将妾室通房之类的小玩意儿放在心上。
然而少女心性,总免不了对说得出那样话的尹佳氏小爷存着几分好奇,又有心笼络贾赦、乃至顾家舅奶奶表姐妹们,又想着秦姨娘在这国公府后院再有几分脸面,也不能带着她出去应酬,秦家舅舅们再能帮着她相看小爷,舅母们再肯带她入门走动,到底身份摆在那儿,如石氏老太太那样正经汉军旗、二品官儿子身份人家的赏花宴,也并不常有的。
偏老太太往日虽也略看中她一二分,这一回且硬是将秦家的得用、秦姨娘的恭谨、乃至贾妍妍的讨巧都给浮云了,任凭贾妍妍两番趁着午晌请安,不过轻飘飘一句:
“你可比不得大丫头那猴儿,那么好一身肌肤,要是晒伤了晒黑了,可不是白让我老婆子心疼吗?你呀,只管好好的,就是最大的孝心了。”
三言两语的就给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