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正牌,刺史府后院一间厢房中,刚受了王庚接风宴款待的郑成化一身酒气地仰躺在了榻上,微闭着双眼,似乎累得睡着了一般,然则仔细看去,却能发现其眼皮子一直在轻微地抖动着,很显然,这睡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至于为何如此,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晓了的。
“这位将军,水来了,请您洗把脸。”
虚掩着的门“咯吱”一声轻响之后,被人从外头推了开来,一名双手端着装得半满之铜盆的粗使老妈子从外头行了进来,粗声粗气地招呼了一声道。
“嗯,放下罢。♀”
听得响动,郑成化豁然睁开了双眼,见来人是个粗使老妈子,心气不由地便是一泄,可又不好发火,只能是怏怏地挥了下手,便要赶其走人。
“将军,听您来自沙洲,老婆子的妹子也是嫁到了沙洲,听是在三道沟开了间酒肆,取名便叫‘三道沟酒坊’,听闻在沙洲颇具名气的,不知将军可曾去过?”老妈子显然并不在意郑成化的赶人之意,一边放下梳洗的铜盆,一边嘴碎地念叨着。
“‘三道沟酒坊’?某确是不曾听过,倒是有个‘三道沟客栈’颇有些好酒卖的,呵呵,不瞒您,某往日里可是没少从那儿打些好酒,可惜这回来得急,却是不曾顾得上。”
老妈子的话音一落,原本满脸不耐之色的郑成化立马便来了兴致,笑呵呵地回应了一句,声音倒是平和,可眼神里的激动之色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哎呀,瞧老婆子这个记性,上回俺妹子回娘家,还起‘三道沟客栈’的名字,老婆子一转眼却全忘了个干脆,倒叫将军看笑话了。”老妈子猛地一拍大腿,激动万分地嚷了起来。
“呵呵,没事,没事,人么,总有忘事的时候,大姐若是有甚要交待的,回头某帮着带个话去便是了。”郑成化听到此处,不止眼神在狂闪,便是连脸上都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激动之色,笑呵呵地给出了个承诺。
“那敢情好,就是辛苦将军了,老婆子这就先给您磕头了。”老妈子一激动,作势便要下跪。
“大姐,这个使不得,使不得,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当不得大姐如此大礼的。”
郑成化抢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去扶那老妈子,趁势便将一面铁牌递交到了对方手中。
“哎呀呀,将军真是太客气了,老婆子就是想跟俺妹子上一声,有空多回娘家走走,这亲戚,不走也就不亲了的,就烦恼将军帮着递个话了,老婆子在此先行谢过了。”
老妈子飞快地将铁牌收回到了衣袖中,口中却是惊喜交加地嚷嚷着,而后又是作揖又是弯腰地告退了去。
“大姐您慢走,这话某一准帮您带到!”
郑成化很是客气地将那老妈子送到了门口,这才转了回来,再次一头躺倒在了榻上,所不同的是其嘴角边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意,在塌上抖了抖身子,调整了下身姿,双眼一闭,酣然大睡了去,浑然没注意到墙角便一个不起眼的洞里一只明亮的眼睛早将其一言一行全都收进了眼底……
申时六刻,一身青色单衣的王庚在书房里不紧不慢地踱着步,看似一派从容淡定之状,然则微皱着的眉头却明白无误地泄露出了其内心并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静,这也不奇怪,任是谁处在了他的位置上,都淡定不了——大战在即,而城内隐患重重,又有谁能真正淡定得下来。
“大人。”
王庚刚踱着转回身来,房中人影一闪,早前领命的那名消瘦汉子已是再次出现在了书房之中。
“怎样了?”
一见到来者,王庚的眉头立马便扬了起来,有些个迫不及待地出言追问道。
“禀大人,已查清了,府中内线是盥洗房管事刘婆子,其与郑成化对过暗号后,又接了一面铁牌,其后便寻了个借口,到了城西的‘隆和堂皮货铺’,入内一刻钟方出,随后便回了府中。”
消瘦汉子姓叶单一个字胜,本是江湖独行侠,后因被人诬陷,险些命丧牢中,幸得“鸣镝”搭救,遂加入了“鸣镝”,被派来隆化已有数年,经当地分舵巧妙牵线,得以投入王庚麾下,凭借着过人的武艺以及沉稳的作风,取得了王庚的绝对信任,成为其手中的一把尖刀,此番本就受命全力辅佐王庚守御廓州,不用王庚吩咐,他也会尽心尽力去查出城中之隐患,这会儿王庚既有令,他自不会不从,这便将所得之消息一一报了出来。
“刘婆子?‘隆和堂’,嘿,果然如此!”
弄清了事情经过之后,王庚恨声了一句,脸上的狠戾之色渐渐地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