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粮之后的不到一周时间里,不知怎的,曾经的发粮点小广场形成了一个超小型的杂货交易市场。
宁晓蕊注意到,开始只有几个人在那里活动着,逐渐地,人越聚越多,到现在貌似已经成了些气候,起码大白天,广场那儿总是有百八十人的在摆摊,附近很多小区包括玉景花苑的居民都有去逛。
宁家母女就去过一次,发现在那儿摆摊的人比较杂,但其中大多是很多外地逃难来的人,拖家带口的,摆出的东西也是从古董首饰到锅碗瓢盆五花八门啥都有,要求交换的也无外乎粮食或御寒棉被大衣等……因为没啥需要换的,宁晓蕊跟宁妈就是走马观花看了看就打道回府了。
转过天来,即是进入2014年的最后一个月12月的第一天,令人意想不到又惊喜万分的事情出现了——尼玛,今天居然是个久违多日的大晴天!
天啊,多少天一直奄奄一息似乎要湮灭掉光明的太阳,真正地抖擞起了精神,不到上午八点就高高升到天空,将美好的阳光洒满了大地的每个角落——向窗外看人间处处光明,顷刻间万物复苏。
真是太久没有晒太阳了!站在窗边,宁晓蕊几乎是贪婪地享受着温暖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如此熟悉又这般陌生,似乎已经隔了几个世纪的漫长时间。
舍不下这难得的美好阳光,宁晓蕊和宁妈一人搬个小板凳坐着,手里端碗稀粥,再拿个咸鸡蛋,就这样在洒满阳光的南阳台上吃早饭。
窗帘也大大地拉开了,方便宁家母女顺势向楼下看。
这时候,小区里几个放置健身器材的地方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这么多天一直冷清无人气的小区内也出现了很多慢慢走动着散步的居民。不需说,大家都是奔着阳光出动的。
太多人在阳光中尽情伸展着身体,在运动器材上做健身运动,似乎在驱赶近日来的颓废气氛,更希望可以把这诱人的阳光留住。
看着他们,宁晓蕊和宁妈觉得自家也该出去转转。难得这样的好天,也许应该是个好兆头吧!
她们娘俩都好几天没外出了,虽然待在屋里很舒适,不缺吃食更不缺水,但她们知道,必须得时不时出去透透气,尽量如其他人一样生活,调节自己的身心健康来保证适应这严酷的外部环境,绝不能与社会脱节!再说,跟人群保持沟通和交流,也是自家放松精神减压的好办法。
尤其是在发粮后的这一周里,尽管新闻里总是避重就轻,但政府还是陆续播报了H市在八级大地震后,在距离震中不远的地方,又陆续发生了三次七级以上的大地震消息。
这样剧烈又频繁的地震造成H市房屋倒塌情况非常严重,具体损失无法估计,而自到现在,后三次地震造成的人员死伤人数,政府尚未没有清楚公布。
随之而来的几波余震传到S市这里,使所有人都有明显震感。
一时间辽南及中部地区还会有大地震的传言甚嚣尘上。
宁家娘俩难免受消息影响,所以她们闭门不出,更专注地锻炼身体,熟练各种求生知识,同时反复演习面对地震灾害时的正确反应。
当然锻炼之余她们也得看电视、听收音机汲取外界消息——虽然政府一贯报喜不报忧,但好歹,还有信号不是吗?
宁晓蕊把思绪拉回,迅速吞下了最后一口白米粥。
手脚麻利的刷好碗筷,肚里有食、暖暖和和、全副武装的宁家娘俩奔着外面的阳光出了门。
扑面而来的寒气依然让娘俩紧了紧袖口和帽子,但毕竟今天太阳的光热给力,走了几步,宁晓蕊感觉气温情况比前几天还是强了很多。
穿过小区的小路,她们走到中部的绿化带,也是小区的健身器材所在地附近。
这才发现,刚在楼上看着各自晒太阳做运动的小区居民好像聚在一起,貌似在讨论什么。
“两只活鸭子,就换床棉被!实在点!大兄弟,我家都这样了,别跟我讲了!”很明显的外地口音。
“喂喂,你这鸭子都瘦成啥样了?没精打采的,是不是有病啊?”七号楼的黄伟亮,这位头小脸黑、小区里有名好凑热闹的中年男子话一出口,就不招人爱听。
“呸!呸!说啥呢,俺的鸭子个保个都是好的。不要一边去!别在这瞎咧咧!”
宁家娘俩走过去,看到这位不知道是气还是冻,满脸通红的卖鸭子的外地男人。看样子也就四十多岁,外套是脏到看不出颜色的长羽绒服,一只手攥着一只鸭子,眼睛倒是很有神,正瞪着黄伟亮。
“各位,大兄弟大妹子,俺家那噶瘩地震,老惨了。整村儿就俺们几家人命大逃出来了……这大冷天的一家几口好几天没吃口热乎饭睡个暖和觉了,这两只活鸭子都是家养的,瘦是瘦点,可绝对没病!我敢保证!求大伙帮帮忙,换床棉被吧!”
“什么?你们家那地震?H市的吗?新闻里说,不是部队都过去救灾了吗,你咋跑这来了?”不知道是那个楼的居民,看样子五十多岁,戴个大雷锋帽的胖女人不禁发问。
“俺家在县城边儿上,部队,去是去了,就是忙不过来,带的东西也不多……再说大家都说还要震,就省城儿这边才安全……”
“早就说新闻不可靠,全是扯淡糊弄老百姓的。”黄伟亮哼了一声,从鼻子喷出大量白气,表示气愤。
“咱们政府就知道说万众一心团结救灾……其实地震救人不能靠那些没文化的军人蛮干,应该找人家外国援助。人命关天,时间就是生命,日本、美国那都是专业救援队,仪器也先进,中国就是官僚……”刚凑过来,貌似住在邻座14号楼的矮胖男子跟着发言。
宁妈认识这位,姓陈,四十左右岁,似乎是个报社编辑,平时总在小区的水池子边上清洁擦洗他的私家车。
“老美、小日本哪还有空救咱们?他们那里也是地震震着,龙卷风刮着,没听说小日本连富士山都要沉了……也不看看现在啥时候,还有部队去救灾就不错了!还等什么专业救援?做啥梦呢?”不知道住在哪楼的二十多岁的高个小年轻,对陈编辑的话嗤之以鼻。
“你说人家地震就地震啊?还说什么富士山要沉,谁看到了?有证据吗?网都没有了,整天就收音机里来回说,全是不实消息……新闻封锁,人民有知的权利……”陈编辑忿忿不平地反驳。
“算了算了,难得这么好的天,大家都少说几句吧。”这时候物业保安的王队长出来和稀泥。
“都不换吗?这,还有包咸菜,加一起换床棉被,总行吧?”被冷落一边的卖鸭人有点蔫了,摸索着从宽大的羽绒服里掏出袋真空包装的乌江榨菜。
“哎,你这咸菜就一袋吗?你拿三,不!最少拿五袋咸菜,加上两只鸭子,最好还能加点别的……我家里还有一床被。”宁晓蕊家楼下二楼的张大妈不知啥时候冒出来了。
“那不行!俺就剩这一袋了!你们这省城人咋都这样的?那啥,俺走了,就不信了,去别地方换被。”卖鸭子的男人被气急了。
“不换就不换呗。吵吵啥?这大冷天的,多床被可差老事儿了。稀罕你那两只鸭子啊?”张大妈也不是省油灯。
“爸!爸!我妈,我妈刚昏过去了!”正僵着,远处跑来个十几岁的少年,带着哭声,小脸冻得通红,似乎已经有点冻疮,差不多是初中生的年纪,身上的羽绒服倒是蛮新的。
“咋整的?不叫你好好看着吗?”卖鸭子的一下急了。
顾不得再说,跟着来叫他的儿子就跑了。
一直围着看热闹的人们也就散了,三三两两的,回家的回家,散步的散步,大部分继续边锻炼边晒太阳。
宁妈看着不忍心,拉着宁晓蕊,往卖鸭子的离开方向,也就是小区大门那边走。
宁晓蕊知道宁妈又动了软心肠。
其实,今天的这一幕也给宁晓蕊很大触动。阳光照在身上很暖,却挡不住心里出奇的寒。
如今这情形,勉强还算是运转正常的社会秩序呢,太多人都是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等末世真的全面降临,那时候会是什么样,宁晓蕊真有些不敢想。
其实自己也是自私之极,还有双重标准。自身不想主动伸手救别人,心里还一直期待周围多些好心、爱助人的人。
一句话,就是希望别人是圣母!
宁晓蕊一边想,一边跟着宁妈走到了大门口。
宁妈向门外张望,宁晓蕊无意地往门卫那一瞥,发现卖鸭子的爷俩都在门卫物业保安值班的小屋里。
敲了敲门,王重这位保安队长示意宁家娘俩进去。物业的屋子很小,几个人在里面已经很挤,宁家娘俩一进来,顿时有点伸不开脚。
宁晓蕊注意到凳子上坐着个头发蓬乱的中年女人,脸色蜡黄,满是冻疮的双手捧着杯貌似热水小心地喝着。
宁妈问了几句,大概知道这女人身体本没啥病,就是这些天又冻又饿,实在坚持不住才昏倒的。保安队长王重实在看不下去,救醒了之后,弄来点热水给她暖暖胃。
这时候,陆续又过来了几个虽不认识但也是刚才围观没作声的小区居民,有点后返劲似的,七嘴八舌的出言安慰。
看女人多少缓过来些,王重指点这家人去公园小广场,最近两天像他们这样的逃难人突然出现很多,那里应该能交换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