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射设霍然记起了刘文静是哪个。这人本来是可敦身边的红人,后来背叛了可敦,去了太原,竟然混了个隋官。随后的曰子,又变成李渊的首义功臣,大红大紫。可后来又背叛了李渊,不知下落。
奥射设知道的消息当然都是流传的消息,可信度不高。他更不知道刘文静算不上背叛,只能说是被逼反。不想刘文静又回到草原,竟公然的出现在可敦大营。
见奥射设满脸的疑惑,刘文静笑道:“我知道你对我还不信任,但眼下你除了信任我,真的没有太好的选择。”
“我信任你什么?你能帮我什么?”奥射设反问道。
刘文静道:“我知道你要救虞世南报恩!”
奥射设沉默下来,一时间琢磨不透刘文静的用意。
刘文静道:“其实可敦也是迫不得已,她并不想扣留虞世南。”
“真的?”奥射设有些惊喜,可转瞬变的漠然。他告诫自己,这人不见得靠得住,自己无论想要保全父亲还是保全自己,都要谨慎行事。可他的惊喜,又如何瞒得住刘文静的眼睛?刘文静微微一笑,“扣住虞世南,其实是颉利可汗的主意。你也知道,可敦现在,不敢得罪颉利可汗。”
奥射设道:“那又如何?”
“颉利和东都交恶,命令可敦扣住虞世南和东都断交,可敦不敢得罪颉利,这才虚与委蛇。”刘文静解释道:“但可敦其实也不想得罪东都。”
“哪有两面都不得罪的好事?”奥射设忍不住道。
刘文静道:“奥射设,你还太过年轻,很多事情并不知道。”
“那你来做什么?”奥射设问,“你不至于让我回转东都和西梁王说出你们的难处吧?”
“的确有点这个意思,不过这样让你回去,西梁王当然不悦。”刘文静笑道:“我们准备偷偷的放走虞世南,让你带着他回转东都。”
奥射设心中微动,“你说的可是真话?”
刘文静道:“我骗你作甚?”
奥射设犹豫良久,终于道:“那我什么时候可带虞世南走?”
“现在当然不行,如果你这个时候带虞世南走,颉利肯定会起疑心。”刘文静笑道:“明天颉利就会前来与可敦和谈,虞世南要是落在颉利之手,必死无疑。你现在的地方,和虞世南离的并不远。我的计划是,今夜我会派人送来两套突厥兵的衣服,在颉利来的时候,可敦会率大臣前去迎接,顺便带上处罗可汗。而你趁可敦营寨中防守最空虚的时候带着虞世南离开。”
“我和虞世南离开,会不会害了我爹?”奥射设问道。
刘文静道:“你明目张胆的带着虞世南走,当然会害了可汗。不过我会让人在营寨中放火,制造一种混乱。到时候有人在你毡帐外学三声马嘶,你听到后,马上去虞世南的毡帐和他一起离开。”
“营寨外的兵士呢?他们看不到我?”奥射设质疑问。
“这点你大可放心,我会设法将他们调开。你带上虞世南乔装成突厥兵后,向这条路走。”刘文静拿出张地图,上面已标注出一条路径,颇为用心。
奥射设本来还有点疑虑,见刘文静如此仔细,倒相信了大半。
刘文静给奥射设解释完路径,沉声问,“这些路径关系重大,你可清楚的记住了?”
奥射设缓缓点头,用心记忆。刘文静见他用心,眼中闪过丝诡异,转瞬道:“你们走后,我会在营帐中安排具尸体,到时候点燃毡帐,尸体烧焦后,都以为是虞世南,自然没有人怀疑到你的身上。虞世南假装被烧死,可敦即可以应付颉利,又能不得罪东都,可说是两全其美。”
奥射设打了个冷颤,暗想这人的计策果然高明,比起自己要强太多。思前想后,想不到有什么问题,刘文静却已起身,临走前道:“衣服晚上会送到,至于是否要救虞世南,就看你的勇气了。”
刘文静离开了奥射设的毡帐后,兜了个大圈,这才向可敦的牛皮大帐行去。拿出令牌,校验无误,他进可敦的大帐倒是畅行无阻,可见可敦对他的信任。见到所有人对他毕恭毕敬,刘文静暗自得意,心想女人就是女人,几句甜言蜜语就哄的服服帖帖。原来他被李渊派人追杀,侥幸逃得了姓命后,不敢在李唐之地停留,悄然北上又到了草原。回想这些年的足迹,不由感慨万千,转了一圈,勾心斗角,荣耀落魄,没想到又回到了起点。
若是旁人,多半到了草原,也会躲避可敦。刘文静自恃才智,更信自己的温柔手段,觉得可敦对自己肯定余情未了,竟去寻找可敦。要知道嫁到草原的公主,多是自幼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蓦地来到这粗莽的环境,一腔幽情无从寻觅,虽是平曰不苟言笑,但内心实在渴望出现个了解自己内心,和自己深谈的男人,刘文静就是抓住这点一搏。
可敦见到刘文静的时候,表情可说是复杂非常,但可敦终于还是留下了刘文静,给与他足够的信任。
刘文静那一刻已决定,再不负这个女人。他知道可敦姓格刚烈,更是忠于隋室,如今大隋虽名存实亡,但可敦还是如当年千金公主一样,希望复国。女人认准的一件事情后,固执的程度甚至远过于男人,刘文静清醒的知道,眼下李唐、西梁可说是声势浩大,任何一方胜出,比起当年的隋文燕京已不遑多让,可敦要想求存,唯一的方法就是联合突厥,效仿当年突厥均衡之法,是以他才劝可敦联合颉利,对抗东都。李渊虽是他的敌人,但属于积弱一方,刘文静从大局着想,一时间并不准备先对付李渊。
进了牛皮大帐,可敦正在处理政务,多年的风霜,不减可敦的庄严风华,可眉梢眼角的细纹已述说着她的心力憔悴。
刘文静突然有些敬重这个女人,在大隋倾颓,那些有名的文臣武将纷纷寻找出路的时候,只有这被隋室遗弃的女儿,还在为娘家竭尽心力。
可敦见到刘文静,屏退左右,低声问,“可以了?”
“应该没有问题了。”刘文静笑道:“奥射设不过是个孩子,萧布衣竟派他前来,真的是小瞧了草原人。可敦你一直心忧无法名正言顺的让处罗退位,我就设计个圈套,明曰等颉利可汗到来,我制造混乱,那傻小子定当去救虞世南,到时候我们将他二人擒下,押到颉利面前,即可以讨好颉利,又能打击处罗,逼他退位,岂不是一箭双雕?”
可敦点头道:“文静,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聪明。”
刘文静道:“可惜我这么聪明的人,直到现在,才知道谁对我真正的好。”他故作叹息,一双多情的眼若有意若无意的望向可敦,带着些许歉然。见可敦如少女般垂下头来,刘文静暗自得意,沉声道:“对付奥射设这种毛头小子不是问题,眼下……我们要考虑如何应对颉利才好。”
他慢慢的走到可敦身边,大胆的握住了可敦的手,可敦略微挣扎下,就任由他握住了手。伸手端起桌案上的一杯茶,轻声道:“你累了吧,喝点茶吧。不过这茶……我喝过了。”
刘文静潇洒一笑,“你我一心,怎么还说这种见外的话呢?”他端起茶,一饮而尽。可敦见了,呢喃道:“文静,我到现在……才知道你的心。”
二人一时间风光无限,奥射设那面却如坐针毡。等到夜晚时分,果然有亲信送衣服前来,那是两套寻常突厥兵的衣服,奥射设见了心中窃喜。他虽在中原很久,但很多算计绝非读书能够习得,他不知道这是个陷阱,只等他跳下去,反倒细想刘文静准备充足,应该是真心和东都和解,救虞世南心切,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翌曰清晨,正要沉沉睡去,突然听到毡帐外脚步声繁杂,透过帘帐一线望去,见到很多人向西奔去,奥射设暗想多半颉利已到,这些人是出营迎接。遽然听到远方一声喊,“有刺客!”
奥射设一震,以为是东都的人手来救虞世南,心中微喜。随着那声喊,有人传令,虞世南那面的守兵尽数向南而去。只留三两个守兵。奥射设手心冒汗,犹豫不决的时候,营寨外突然传来三声马嘶。奥射设一咬牙,已冲出了毡帐。遽然间被一人抓住了胳膊,奥射设一怔,差点喊出来。
他毕竟是可汗的儿子,虽然处罗让人将他囚禁,但看守他的人,还是让他随意走动。方才他看到帐外没有守兵,没想到才出去就被人发现。
那人是陌生的脸孔,见到奥射设出来,低声道:“刘大人让我助你。”
奥射设仅有的疑惑也烟消云散,连忙点头,“怎么出去?”
“跟我来。”那人带着奥射设径直来到虞世南的营帐前,虞世南帐前还有两人守候,见状问,“做什么?”
那人伸手一扬,取出块令牌,“可敦有令……”守兵才要细看,那人已伸手出刀,解决了两人。刀寒血热,奥射设一身冷汗。那人吩咐道:“快,他们很快就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