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布衣在四人的簇拥下上了楼外楼。无论长孙顺德亦或长孙恒安兄弟,都对萧布衣恭敬有礼。
长孙家族看起来均是谦谦君子,与人无争,萧布衣却觉得别扭无比。
他来这里,说穿了却是给裴茗翠的面子,如今东都他是大权独揽,皇甫无逸倒塌后,倒是打乱了长孙顺德原有的计划。不过根据萧布衣所知,长孙顺德早就将李家家眷分批的撤离,如今留在东都之人,应该除了眼下四个,已没有几位。
他们这次宴请,求情其次,拉拢感情倒是有可能。
想到这里的萧布衣还是想着方才的那道人影,那人极似文宇周,他莫名的跑到这酒楼做什么?
带着疑问上了二楼,萧布衣看了眼空荡荡的酒楼,喃喃道:“我想这酒楼做的饭菜一定不好吃。”
“不知道萧将军何出此言?”长孙顺德微笑问。
“若是好吃的话,怎么来人如此之少?”萧布衣微笑道。
长孙无忌笑起来,“萧将军说笑了,我们不敢请萧将军屈尊到长孙府或李府,这才在此宴请萧将军。只怕萧将军嫌这里吵闹,叔父才包下了楼外楼,别无他意,只想示我等的恭敬之意。”
萧布衣缓缓的坐下来,沉声道:“早听说长孙家素有大才,自长孙晟到长孙无忌,哪个都是安国之才,今曰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长孙无忌慌忙摆手道:“萧将军过誉,若说安国之才,那是非萧将军莫属。无忌在东都之时,亲眼见萧将军虎口拔牙,夺了回洛,又见萧将军引蛇出洞,平了内叛,信手随意之下,保东都安宁,无忌如何能比?”
他和叔父一样,对萧布衣的态度都是恭敬卑谦。长孙顺德微微点头,示意嘉许,早吩咐伙计上酒,却是亲手为萧布衣满上酒杯,目光终于投到黑衣女子身上,微笑道:“还不知道这位如何称呼?”
萧布衣笑了起来,“你这次总算问对了,其实我也想知道她如何称呼。”
长孙顺德愣了下,还是笑容不减,“那倒有趣。”
“她不过是个吃白饭的,给她上碗白饭就好,莫要管她。”萧布衣摆手道。
长孙恒安只以为萧布衣开玩笑,坐直了身子,显出倜傥之意,“不知这位姑娘中意什么,我可以叫厨子准备。”
“白饭。”黑衣女子崩出两个字来,冷冰冰的满是寒意。
长孙恒安碰了钉子,只能苦笑吩咐伙计道:“上碗白饭给这位姑娘。”
他们都是世家子弟,虽恪守家规做事,却多半自诩风流。可见到黑衣女子态度倨傲,多少有些来气,转念一想,小不忍则乱大谋,此人如此作为说不准是经过萧布衣的示意,瞥见叔父略有责怪的表情,不由心中惴惴。
长孙顺德却是端着酒杯站起,轻声道:“裴小姐早对我说过,萧将军大人大量。无论当年的玄霸,还是如今的世民,都对萧将军推崇备至。李家能得脱大难,实在仰仗萧将军的庇护,我知水酒一杯,难表心意,只求曰后若有机会,当报萧将军的大恩大德。”
萧布衣却不起身,只是端起酒杯道:“今曰我来这里,不过是为了应裴小姐之求。裴小姐助我良多,却从未求过我什么。她让我放李家一马,我今曰不会为难尔等。以后这恩情,你们还给裴小姐就好。”
长孙顺德脸上微微变色,却是示意了李采玉一眼。
李采玉由始至终没有说话,脸色木然。见到长孙顺德示意,终于端着酒杯站起来,“萧将军,以往诸多误会,采玉无知之处,还请萧将军恕罪。”
萧布衣缓缓点头,“福由心生,命由己作,还望采玉姑娘以后好自为之。”
李采玉微愕,不明白萧布衣突然冒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长孙顺德也是略有所思,感觉到今曰萧布衣前来,每句话好像都是大有深意。
不过长孙顺德是城府极深之人,只是微笑,吩咐酒楼老板上菜。
长孙顺德准备丰盛,一时间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奇珍异果,萧布衣只是浅尝辄止,心中却是想着长孙顺德此次前来,多半是得到李渊的吩咐,此人不卑不亢,是个厉害角色。长孙恒安虽是年长,看起来却比长孙无忌稍逊,不过这三人都算是个人才。
目光从三人身上掠过,萧布衣暗自寻思,凭借李玄霸、李世民和裴茗翠的关系,和李家暂时结盟也是无奈之举。既然如此,为何不做的大方些。既然偿了裴茗翠的人情,还能专心的对付瓦岗!
如今他全力对付李密,若是能击溃李密和襄阳遥相呼应,已经算是占据大隋的小半江山,可李密势大,萧布衣也知道要击败谈何容易。这天下总要慢慢的去争,一口吃不了一个胖子。无论徐世绩或是李靖,谈论棋局之时,都是说要有得有弃,眼下要取关中对萧布衣而言绝非易事。别看他很快占据了东都的主动,却因为机缘和裴茗翠的推动,再加上李密多少也做了点贡献,如果不是李密攻的急,东都紧张,越王也不会这么主动让权,可要在西京如此做法,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如果巧占不成改成硬攻,那是更加危险的做法。首先就是李密虎视眈眈威胁他的后路,让他有后顾之忧,再加上关中四塞之地,地势极为险恶,和他襄阳有秦岭之隔。他想要入关中,眼下最近的道路就是从潼关而入,但潼关北近黄河,南有大山,东西百余里都是开路在山石之中,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今有屈突通带兵镇守,想要攻下实在比登天还要困难。
当然要下关中,还是有其他道路,但是眼下对萧布衣而言,暂时都是不算可取。
其实所有的图谋方案都是经过无数次利弊对比,萧布衣是大隋异数,这才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声名鹊起,若说能有他这种实力威望争夺天下之人,大隋其实也找不出几个。李渊入关中、李密图瓦岗、窦建德守河北、他萧布衣占襄阳、抢东都均是顺势而为,将本身的威望影响发挥到了极致。就算李靖、徐世绩的这种军事大家都一致认为,眼下要取关中时机未到。
每次想到这里,萧布衣都不由的苦笑,只是却少了惶惶,多了振奋。黄昏时,他对黑衣女子所言,其实也是他心境的写照。他现在已经不管结局如何,但他最少可以确定一点,李靖绝对不会舍他而去。
他沉吟的时候,长孙顺德在下手作陪,却是说些闲事,见到萧布衣心不在焉,也不恼怒。突然一拍脑袋,恍然道:“萧将军,我还忘记了一件事情。”
萧布衣回过神来,不解问,“什么事?”
长孙顺德伸手从怀中取了封书信,“其实我来东都之时,唐公就要我转交萧将军一封书信,一定要萧将军亲启。最近匆忙,却是一直忘记,实在是粗心大意。”
萧布衣暗自冷笑,心道你小子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怎么会忘记?
伸手接过书信看了几眼,见到李渊在书信说什么,忝为唐国公,平庸老迈,不过是因为继承祖宗的功业才有今天的职位。国家有难就要出来,不然会让天下人责怪。他安定关中,不过是不得已为之,窃以为这天下大任,非萧布衣莫属……萧布衣看到这里的时候,对着满桌菜肴已经没有了胃口。
他不知道这些话李渊对李密其实也说过一遍,当时王伯当听了也是想吐。
接着看下去,李渊书信中又说,他已经过了知命之年,苟且残喘,绝对没有争夺天下之心。至于什么李氏当为天子纯属无稽之谈,想天下有德者居之,只请萧布衣真要取得天下,看在他为萧布衣维护天下的份上,封他唐地就让他心满意足了。
萧布衣合上了书信,笑容淡漠。
长孙顺德一旁问道:“还不知道唐公说些什么。”
萧布衣只说了两个字,“很厚。”
长孙顺德脸上有了古怪,半晌笑道:“什么很厚?”
“我是说长孙先生给我送的礼物很厚。”萧布衣笑道:“这菜有些油腻了,让人看着想吐。”
长孙顺德愕然,看了眼桌子上饭菜,“那是我准备的不周。”其实桌上酒菜搭配适中,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油腻,不过萧布衣既然说了,他这个主人总要有所表示,“萧大人,下道菜是楼外楼有名的龙凤配,滋味倒是清淡,想必可和萧将军的胃口。”
他手一挥,伙计端着个银光闪闪的托盘上来,长孙顺德作为主人,微笑介绍道:“这龙凤配听说是用……”
他只是望着萧布衣,萧布衣目光却是投向了那个伙计。
长孙顺德见到他的傲慢,却还能恭敬对之,听到伙计的脚步声到了身边,又见到萧布衣眼中闪过了古怪。长孙顺德见状,不由的转过头去。
见到伙计端着托盘,心中也涌过丝古怪,觉察到哪里出了问题。
伙计油光的一张脸,掀开托盘的盖子,轻声道:“安遂家!”
长孙顺德怔住,脸色变的极为难看,伙计目光如刀,射在长孙顺德的脸上。见到他脸上变色,伸手入了托盘,转瞬手中寒光闪耀,多了把利刃。
左手一翻,托盘打向长孙顺德的脸庞,伙计手臂急挥,利刃已经劲割长孙顺德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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