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五这一日,风轻云淡,长安城外清凉山上,举行天罚仪式。
天不亮,就有无数百姓抹黑上山,只为在广场上抢一个能看清摘星台的位置。
当然除了看天罚,大家还想看看传说中的元玉真人。
这个立于修界权力与修为双重巅峰的女人,她的道行已经超过了历代掌门和各方名士,随时都可能迈入飞升之境,摆脱肉身束缚,悟得天机。
她近年来多在闭关,极少在大陆上行走,一心清修,这次能从稷华山来大衍,足以见得花妩在她心中的分量。
天明后,广场上已是乌泱泱的人海,连天上也被占得密密麻麻,大家都在遥望,等着那抹庄重圣洁的身影,在众人心中,元玉真人已与神没什么分别。
很快,沉雄的号角声吹响,一群衣饰华美的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声势浩大,随行浩浩汤汤,他们所过之处,虔诚的百姓们如海潮一般,跪了一地。
为首是两个颇为耀眼的人物,被众人拥簇着,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南宫懿与元玉真人并肩而来,前者一身玄底金线绘绣的华裳,其威严尊贵与生俱来,实如天生的帝者;后者身披天蚕丝青羽织缎的道袍,墨发飞扬,仙风道骨,眉目间如神悲悯。
两人站在一处,像是阴阳鱼化成的一双璧人。
元玉真人遥遥望着摘星台,率先开口,轻柔似风,“清凉山上之景壮丽优美,是大衍的一处福地啊。”
“承蒙真人夸奖,想来此地确有福泽,只是今日被用来降天雷施惩真人的爱徒,本王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殿下不必如此,”元玉真人淡淡一笑,颇为从容,“妩儿虽无辜,但能受此一劫,历常人无法历之磨难,于她也是好处。”
南宫懿看向高高的摘星台,耳听她叫花妩叫得亲切异常,突然问:“道长既然相信她是无辜,为何还要顺众人愿望,降天罚评判?”
元玉真人微微一愣,认真看了看他,轻笑,笑声像是从远天而来,朦胧轻缓,“我若不开天罚,世人会如何看待贫道与太渊观?若被认为我心有不公,执意包庇她,她又如何能摆脱流言蜚语,寻回清白?”
“可天罚不是一般的刑法,据本王所知,被天雷劈中,便是灰飞烟灭,真人觉得真有必要冒此一险么?”南宫懿带着疑惑看她,目光里多有不忍。
元玉真人叹了叹,摇头道:“殿下位及权臣,或可明白贫道的难处,妩儿是我的弟子,生来便被修界无数双眼睛瞧着,她受到多少尊崇,就要懂得承受多少委屈,我便是太渊观掌门,有时候也护不得她。”
南宫懿微微一笑,语义不明,“的确,高处有更多的不得已,为顾全大局,总要有所取舍。”
“殿下看来颇有心得,”元玉真人说这话的时候,快速打量了南宫懿一遍,接着突然话锋一转,问:“殿下可是觉得,我这做师父的太过狠心?”
南宫懿心中一沉,即便元玉真人收敛得快,可他还是在一瞬间感觉到了她的试探,那种冰冷如针扎般的目光,仿佛来自地狱的窥视,让他不寒而栗。
他绷紧全身,才勉强维持住神色。
“真人心怀天下,成全道义维护公正视为己任,小王不敢非议。只是,倘若花妩是我的弟子,我知道她本清白,那么天下人不管说什么,我都不会听,更加不会屈于流言,让她受伤。”
元玉真人愣了愣,才又笑起来,眉目间露出慈爱之色,像长者一样缓缓道:“殿下是有血性之人,这很好,只是世间事难说得很,人往往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身渺小无力,逆不得大势,殿下的路还有很远呀。”
南宫懿不言,与她一道看向远处,心却不敢放松大意。
他这番莽撞之言虽然是故意说给元玉真人听的,让她觉得自己不成气候,可说出这话后,竟让他倍觉神清气爽,仿佛已忍了她许久,不吐不快。
若我是那孩子的师父,必不会叫她受这等委屈——不错,他原本也是这样想的。
元玉真人心中正想,这年轻人瞧着温润如玉,没想到倒是个有棱角的,敢毫不客气质疑自己,不愧这般年纪就能手握大权。
两人沉默之际,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响起,花妩大喊:“师父!”
两人一齐望去。
花妩穿着青白色道袍,从广场另一端小跑而来,山顶清风灌满她的衣袖。她粉嫩的脸上,干净的眸子里处处洋溢着喜悦的神色,丝毫不像是准备受刑的犯人,倒像是千里相会情郎的织女。
“师父!”花妩站到元玉真人面前,又喊了一声,脆脆甜甜的,她背着手微微晃着身子,一副撒娇模样,仿佛根本没看到旁人。
南宫懿被无视,心里有点不高兴,全靠涵养撑着保持沉默。
丹鹤跟在后头,见他堂堂摄政王被这样对待,心里颇为不平,却因忌惮元玉真人的地位,不敢乱说话。
天上地下无数人瞧着的广场上,元玉真人伸手摸了摸花妩的脑袋,温柔且无奈道:“你这孩子还是这样冒失,让槐王殿下见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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