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0日晚九点,英国佩恩顿,阿廖莎林场。
佩恩顿是英国西南方的一座海滨小城,曾是恩怨之战中澳美联军的主要驻扎城市之一,与托贝距离不远,可以算作托贝的邻城。区别较大的是,这里的人烟一向稀少,主要以绿化和森林着称,本是一座小有名气的旅游城市,现在已是一片战争废墟。阿廖莎是距离托贝最近的一座林场,一个月前,它遭到托贝主战场的炮火波及,所谓的绿化和植物,现在只剩下一片焦炭,本就寥寥无几的楼房更是成了一堆粉末,罕见哪怕一座可以称之为建筑的东西。
卢千雪脱离战场之后,来到了这里。因为没有找到载具,这个女孩是一步一步从托贝海港走到佩恩顿的。她比黑川浩要早一些“醒来”,恩怨之战结束后的第二天早上,她的自我意识回归了。当时,可能是因为战争刚刚结束,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阴沉得不像是早晨。那位死去的战争巨人驻入地面,半举的巨兵没入云层,仿佛死神的断头铡,造成一种随时都会劈落的既视感。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千雪其实是个颇为胆小的女孩,她看到那副景象,恐惧上涌,一度以为自己面对的就是死神。
直到她在不远处找到了一个气息尚存的亚洲男人,她才确认这是生前的世界。她并不认识黑川浩,但是在这个死水一般的世界里找到一个活人,任谁都会想去唤醒。她猛力摇动着黑川浩,穷尽各种方法想要唤醒他,却最终徒劳——当时的黑川浩,跟死人已经没有太大区别了。
卢千雪很快放弃了,她环顾着四周,想到的只有一个词——战争。
目力所及之处,尽是残肢断臂和干结的鲜血,无数漆黑的载具残骸浮沉在近海,仿佛以尸体将大海和陆地连在了一起。她甚至看到远方立起了一座山——那个地方,战争残骸以某种巧合的角度堆叠在一起,高耸如山。当时的场景,简直就是尸山血海在现实的投影。这让卢千雪不敢在托贝海港多待一秒钟,只想快点离开。当她迈动脚步,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自己正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没有任何破损。身上也没有伤口,没有疼痛,行动自如,仿佛根本就不是战争的一员,这让她不解——一场如此惨烈的战争,自己是如何保全的?
她与黑川浩一样,也是“醒来第一眼”才发觉自己经历过战争。她最后一幕的记忆还停留在更久之前——折叠世界,她还记得一些,那时的她,正在跟卢西安举行婚礼,卢西安却逃婚了。那之后,她的意识一直被黑川内武控制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太阳意志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卢西安的妹妹。
她凭着一个普通女孩的身体,带着普通女孩的疑问与恐惧,离开了托贝海港。因为没有找到载具,她靠步行走遍了大半个托贝,在搜寻食物的过程中,废墟也在不断解答着她的疑问——战争,无疑是战争。整个托贝都已然成了废墟,所过之处尽是残骸和鲜血。她的手很漂亮,是那种青春少女所特有的纤细与修长,却只能用来挖掘废墟,也只找到寥寥的食物。
卢千雪并不如黑川浩幸运,游荡的过程中,她没碰到任何一个活人——如果残肢断臂算死人的话,她碰到的只有死人。在佩恩顿,也有驻扎的英国部队,但数量远不及普利茅斯。因为距离托贝主战场距离太近,倒塌在这里的房屋都不足以提供开阔的视野,她看不到任何“疑似有活人”的地方。只能胡乱行走,孤身一人搜寻着这座未知的城市。
可是什么都没有,夜风无声地吹动着,世界只剩万籁俱寂。
女孩最怕孤独,尤其是在夜晚,尤其是在一座未知的城市,尤其是...这座城市已是战争过后的废墟。
此刻,她走在焚尽的阿廖莎林场里,已经整整两天未进过食了,那双纤细的手还在滴血,她想哭,可是她不久前刚刚哭过。她抬头看了看夜空,夜空是清澈的,一轮圆月高明,焦炭般的枝杈指天交错,如同虎视眈眈的蠕虫将月光锁锢在狭窄的夜空里。枝杈的缝隙中,偶有星光闪亮,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遥远,仿佛象征着永不可及的希望。
杰莉斯特早已下达战后指令——在英国各大沿海城市分派驻军,搜索恩怨之战中遗失的一男一女。这件事主要由后勤部负责,黑川浩已经被普利茅斯驻军找到了,而卢千雪还在孤独地游荡,没人发现她。
她已经走累了,背靠着一支粗壮的树干坐下,想努力挤出眼泪,可这种时候,连眼泪都抛弃了她,只能发出低沉的哼哼声。
这个女孩很小巧,蜷缩在巨大的树干下只有小小一团。她现在最想见的人是卢西安,她想不出还有谁能在此时出现保护她。
“西安,你在哪里?”卢千雪带着哭腔自言自语道,仿佛说给月亮听,却没有一滴眼泪对她施以怜悯。细小的声线在林场中传荡,片刻便消于无声。
也许,月亮真的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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