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的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行驶久了都会吃不消。
午夜时候,初生新月如娥眉,天空中星光黯淡,四下里朔风凛冽。张云海在一条小河畔停下车子稍作休整。
“这条路杂草丛生,像是几十年都没人来过来,您老之前走过?”
老人侧耳倾听,近前有小河流水哗啦啦,远处有不知名的鸟叫与野狼的呼啸,“咱们到沉桥涧了!”
众人只见他伸手感受了下风向,便向河边走去。
“跟我来!”
张云海向亓辰使了眼色,后者便拉着哲子检查车子。自己则跟要小冉跟着老人走去。
要小冉搀着老人,满是乱石的河床边行走。张云海趁机折下一截树干,给老人做了把拐杖。
“那边二十步外,是不是有三棵垂柳?”
“小河中央是不是有一块三人合抱不过来的大青石?”
……
小张同学暗暗心惊,老人家一定曾经做过这里的,而且对这里的布局了若指掌。经过一路的问询,他一直到了一块隐蔽的岩壁下才停住。
这里有间密室,你把它打开了。
张云海依言上前,果然在不起眼的岩壁角落有一扇石门。仔细寻找,在石门上有一块凸起,老人从怀中掏出一块五星形状的银色徽章,恰好卡到卡槽里。
“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这是……这是老一代的学院灵牌?”
张云海费了好大力气,才缓缓转动那块徽章,石门也跟着满满打开。
“小子,力气还可以,想当年没有灵智的修为,可是出不了学院的。”
张云海撇了撇嘴,随着老人走进石屋。
“啪啪!”两声,小张同学跟要小冉同时打起了响指,两团火焰缓缓升起。老人熟练的走到拐角,转动起一个如同船舵的轮盘。
“吱嘎吱嘎,”一阵机括的转动声传来,老人转身离开。
回到车旁边,哲子指着小河对张云海喊道,“就在刚才,这河里飘上来一座石桥!”
谁会想到在这小河之下,有一座石桥,这设计构思当真巧妙。
“不知道的人,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会走到进山的路口。过了石桥,才是如学院的另一条路。”
要小冉点点头,“老人家说的不错,围攻学院的人估计已经把救援的路看得死死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呢,咱们正该走另一条路。”
“这条路通往哪里?”
“望海湖东岸!”也许是刚才的走动太累,老人钻到车里便是一阵喘息。“这里号称十万大山,是有些夸张,但是万八千的山头是足够的。入学院的道路还有几条,但是你只有青龙阵的钥匙,也只能从这边走了。”
四人上车,又是四个小时不间断的行驶,几人轮番开车,剩下的人养精蓄锐。
可是山路崎岖,休息的人也是无法入睡,只有那位老人,斜倚着窗户,不管车子如何颠簸,竟然如黏在座位上一般,沉沉睡去,甚至有些许的鼾声。
天亮之前,道路平坦了许多,几人终于眯了一小会。
梦里的张云海仿似身在云端,是夜,星光暗淡,周遭被漆黑的雾气笼罩,没有一丝风吹。
忽然,有一道光亮直刺破层层迷雾,照出一片光明。
那是一只巨大的眼睛,如同黑夜中的皓月般耀眼。那光明所照耀之处,所有雾气尽数消散。
有一人从黑暗中现出身影,目光中满是惊恐。
“你要以一只眼睛来换这些蝼蚁,值得么!”
那光明的源头,有一人凌空而立,在九天之上如同这天地间的主宰。
“账不能这么算,一只眼睛换这芸芸众生,还有你几千年的修为,还是我赚了。”
“你会后悔的!”
“人间人管人间事,有什么可后悔的!”
张云海感觉自己就站在这两人之间,将两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可他就是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就如这一片虚空,虚无缥缈。
这些事是真实发生的吗?还是我这几天太累,幻想连连。
突然,那宛如皓月的白光越来越亮,直到变得如太阳般灼眼,直到驱散了所有迷雾,直到刺得张云海不得不闭上眼睛。
当透过眼皮的白光变得渐渐微弱,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见一片殷红从东边泛起,紧跟着是鱼肚白。群山的缝隙间,有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原来……刚刚是一场梦。
驾驶座上,亓辰正趴在方向盘上流口水。要小冉蜷缩在后座上,小鸟依人的样子哪还有平日里的飞扬跋扈。哲子怀中抱着一只帐篷当枕头,憨笑不止,也不知是不是梦到了几天不见的沈悦儿,亦或是垂涎已久的佛跳墙。
车上没有娄正谊老爷子的身影。
忽然,一阵涛声传入耳中,张云海扭头看去,原来车子已经停到了一片大湖边。
张云海放眼看去,湖水湛蓝无边,正是望海湖无疑。
在湖畔的巨大岩石上,老人正拄着那把不曾出匣的长刀。朝阳照在他的侧脸上,沟壑分明,却泛起一丝神圣的光芒。
老人面对着连绵不断的波涛,正兀自出神,表情时而神采奕奕,时而凝重忧伤,不知是否想到了年轻时候的悲欢离合。
张云海从窗户看出去,被这一副‘大浪枯翁图’深深触动了。他知道,老人的青春,是那个战乱的年代。
他会想起什么呢?是某次金戈铁马的战斗,还是哪个来不及道声永别的出征?张云海口中喃喃自语,“莫道枯翁老,谁无年少时,江山未锦色,安敢赴同袍!”
这个国家,不正是有这样一群生死不计的‘狂徒’,才有了今日的安定?
老人矗立了良久,突然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似要回到车子这边。此处是个乱石岗子,也不知老人是如何过去的。
张云海怕他跌跤,赶忙打开门迎了过去。
“老前辈,咱们到了望海湖左岸,要怎么才能过去?”
老人不答,却转口说道。
“大浪滔滔,谁不是匆匆过客,千年以降,求道者众,而得道者不过尔尔,余者,一抔黄土罢了。年轻人,你说是也不是?”
张云海一脸苦逼相,照你这么个佛系说法,天底下的人都没有活着的意义了。他很想举几个例子怼回去。
可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俗话说,不可以年少而自恃,不可以年老而自弃。如果自己抱怨老人消极,那自己也不过是个自持的少年,跟他有什么分别。
老人也许是发现了自己失态,摸了一把眼角,拄着拐杖向回走来。突然,他感觉到小伙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感到一丝怪异。
顷刻间,嘈杂声四起。
张云海放眼向湖面看去,只见有涛涛巨浪从远处的水平线涌来。他连忙跑过去搀扶着老人上车,自己把吵醒的亓辰塞到后座上,发动车子一脚油门向来路开区。
正在熟睡的要小冉与哲子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就看见汹涌的湖水急赶上来。
张云海见来路平坦,躲避不急,便猛一打方向,朝左边那个突兀的山岗驶去。也亏得这辆ben-g越野性能出色,v8发动机一阵呼啸,三十多度的陡坡说上便上。
“哗哗哗!”大浪拍在小山坡上,将来路与岩石全都淹没。
他将车子横到小坡的一处平坦出,走下车子。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波光照在湖面上,那浪涛才渐渐变小,潮水却没有要退下去的意思。
“现在正是隆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浪头啊?”哲子疑惑道。
“是啊,我走的时候记得望海湖靠近岸边都结冰了,现在怎么会……而且你看湖面上,一点碎冰渣都没有了。”
“东海水倒灌,东海水倒灌呐!”老人喃喃自语,口中竟然颤抖不已。
“啪!”亓辰点着了根烟,看着一波一波的浪涛。
“老爷子,咱们这里距离东海还有几千公里呢,还指不定跟印度洋哪个近呢,编故事咱也得找个靠谱点的。”
“那也难说啊,珠峰都有海洋化石,咱们这里几万年前说不定就是大海呢,说不定地壳下面便有孔洞连着东海呢!”哲子抬杠道。
“那也是离南海或者印度洋近!”
“靠,它就不连着怎么啦,自古以来‘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百川南到海了’。”
亓辰猛嘬一口烟,吐了个帅气的眼圈,“想打架是不是。”
哲子瞬间怂了,“你说啥是啥!”
……
张云海站在这山坡上,看着大湖两岸的山势起伏,恍惚有些眼熟,忽然脑海中闪过一副画面,正是在三仙墟中,那位神仙留下的山川龙脉图!
我华夏二十四条龙脉,西起昆仑,最东者汇入东海。而其中正是有一条盘龙,崎岖蜿蜒,卧化为群山,龙头对着一片大泽,不正是此处嘛!
“盘龙饮水,二十四龙脉中最为藏风聚水的格局,原来我一直都没有发现。”张云海轻叹一声,“当年学院的创始人,五位大能当真是天人!难怪这里养的住青龙,学院五百年长盛不衰!”
“你也知道二十四龙脉?”老人微微诧异。
“略懂皮毛而已。”
老人轻叹一声,“当年我也是听春秋公说起,才知道这学院的地势来头如此大,没想到百年后还有人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