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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心头事,藏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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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夫子拥抱过后,墨语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的孩童,这样的做法,多有不妥。

他讪讪后退一步,眼神闪躲,有些不敢去看夫子的眼睛。

女夫子轻笑一声,“哟,刚才胆子挺大的,现在怎么害怕了。”

墨语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哎,对了,还没介绍呢。”

墨语赶紧将身后的素聆星推出来,后者身子微微一僵,颇有不安之色。

“夫子,这是素聆星,我的......好伙伴。”

“这是我的夫子。”

女夫子补充道,“陆子衿。”

素聆星怯怯的换了一声“陆......陆夫子。”

陆子衿微微一笑,上前牵起了她的手,而墨语自觉落到她们身后。

陆子衿说道:“怎么,觉得我这个夫子是什么择人而噬的毒蛇猛兽,这么怕我?”

素聆星使劲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那是觉得你这个样子,我可能不会满意咯,所以你觉得我也许会让墨语拒绝与你来往。”

“我......”

素聆星有些愧疚,她的想法确实和陆子衿所说的分毫不差,这让她觉得自己心胸太过狭隘,将别人想得太坏。而墨语和陆夫子肯定还会因此讨厌自己的,因为连她也有些讨厌现在的自己。

“放心啦,你这不是什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之常情而已。”

素聆星猛然抬头。

拉着她的女夫子继续开口,“正因为太过珍惜,才怕失去,我该谢谢你才是,是你让墨语的心性变得更好。”

说完,女夫子转头,“要是以后墨语欺负你,我给你出气。”

就这么一句话,素聆星低下头,一滴滴的晶莹滚滚如珠。

“慕姐姐说的不错,你的确是个非常难得的剑道胚子。”

正在擦拭眼角的素聆星惊讶莫名。

“慕姨?”

“是啊,她可是用心良苦哦。”

女夫子说了句若有所指的话,领着素聆星走进了她的小院,而墨语安静跟在她们身后,看着她们的背影怔怔出神。

有路过的儒士见到陆子衿领了两个生面孔进屋,大惊失色,拔腿就跑。

因为这个消息,足以惊动整个书院。

不过在狂奔过后,等那个儒士脑袋稍稍冷静,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有些事,若是那位贤人不愿声张,那他区区一个士子,更没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进了小院,素聆星左右张望。

“我这人喜欢简单,这院子的花花草草,又没有某个人帮我打理,所以就送给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子啦。”

陆子衿适时说道。

“弟子?”

素聆星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墨语。

“墨语可不是我的弟子哦,不是我不愿意收他,而是他不合适我这一脉,他也不会做一个整天专研学问的儒生。”

陆子衿转头,对着墨语眨眨眼,“他更适合在外闯荡,等哪天说不定就名动天下了,我还要沾沾他的光呢。”

墨语嘀咕道:“夫子,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打趣别人啦?”

“我一直都是这样啊。”

她轻点下巴,“只不过以前啊,为了保持我作为夫子的形象,自然要对你严格一点嘛。”

“所以夫子以前有事没事就打我手心,也是为了保持夫子的形象咯?”

陆子衿摇摇头,“不是。”

她掩嘴偷笑一声,“只是单纯看你挨打的样子好玩而已。”

素聆星愕然。

墨语更是呆若木鸡。

“原来......是这样......”

墨语作悲愤状,捶胸埋怨,“夫子,你怎么能这样呢,以前每次被你打板子,我都要回去好好思索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然后下次牢牢记在心头,结果现在你告诉我只是因为好玩......”

“本来嘛,我没打算捉弄你那么多次的,但我看你每次都在改正一些坏习惯,当然是乐见其成咯。”

“夫子,我看错你了!”

墨语痛心疾首,唉声叹气。

“好了,不要闹了,进去和我说说你们这些日子发生哪些事,我可有些好奇。”

“哎,夫子你不是有掌观河山的神通么?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陆子衿坐在桌案旁,顺带拉着素聆星一起坐下。“我有那么闲,专门看你的小九九?我每天的事情可多了,一座座学塾儒生都眼巴巴等着我授课呢。”

“再说,就算有神通,也不该用在这些上面,我又不是那个爱喜欢偷窥别人的老头儿。”

刚说到这儿,陆子衿轻轻咳嗽一声,“咳咳,是老前辈。”

“偷窥别人?”墨语陷入沉思,片刻后,他出声道:“师傅?”

“不然呢,看不出来嘛,小墨语,你师傅对你还挺上心的。”

“是么?我就觉得师傅天天揍我,揍啊揍得,突然就让我走人了,我觉得无家可归啊,寻思着只能来投奔夫子你了。”

陆子衿眉头一蹙,微怒道:“才过了多久啊,小墨语,连花言巧语都学会了?”

墨语缩了缩脖子,瞪大了眼,嘴唇糯糯,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找打。”

陆子衿轻轻抬手,一只墨语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戒尺出现在他手心。

“啪!”

在墨语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根戒尺就已经打在了墨语手心。

“嘶......”

墨语眼角抽抽,捂着手,倒吸了一口凉气。

素聆星看着他,眼中的担忧毫不掩饰,她对着陆子衿哀求道:“夫子,墨语不是故意的。”

陆子衿俏脸一寒,“这样说谎都还不是故意的?聆星,你就这么偏袒他?”

“我......”

虽然这一路上陆子衿都表现的平易近人,更没什么架子,可素聆星看她脸色突变,依旧没来由有些害怕。

“好了,逗你的。”

眉头舒展,冰冷的脸色转瞬和煦如春,陆子衿笑道,“我就是吓吓他而已,都长这么大了,总要留给他点面子吧。”

她看着捂着手的墨语,嗔道:“小墨语,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嘿嘿。”墨语讪笑一声,放下了手,“我还以为夫子还和以前一样呢......”

“对了,夫子,你说师傅那个偷......观察我,是怎么一回事啊?”

陆子衿身子前倾,一手搁在桌案上,撑着头,一手拉着素聆星,“还不是怕你出事,就连冒冒失失的性子,指不定招惹到谁呢。不过至于说天天看嘛,倒不至于,估计就是偶尔无聊的时候,看看你来解解闷。”

“合着我就是拿来给师傅解闷的?”

“小心哦,没准他现在正看着呢,下次你回去的时候,说不定他又要揍你了。”

墨语面色发苦,小声道:“不会吧?夫子你不能让师傅无法看着我们呢?”

陆子衿说道:“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干嘛这样?”

看着墨语一脸后怕的样子,她难得十分开心,说道:“放心吧,吓吓你而已,我这个院子应该还没人能随便窥探的。”

墨语长舒了一口气,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看你的样子,是被你师傅打怕了?”

听到夫子发问,墨语像是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将心头所有的牢骚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什么被师傅拳打脚踢,每次都要断几根骨头,几条筋脉。

特别是最开始的两天,他全身骨头,除了要害之外,可都不止断了一遍,如今这些绷若弓弦,韧如金铁的筋脉也是当初吃过苦头后的功劳。

至于练拳练得自己脏腑破碎,瘫痪在地,更是多不胜数。

林林种种,修行路上所吃的苦头,他都是如实相告。

而之所以一起并没有同素聆星说,一是不想让她难过,连听到他以前的遭遇,她都要难过许久,要是知道他修行吃的苦头,还指不定会怎样,二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只会诉苦的人。

面对相处数年的夫子,他似乎更能敞开心扉一些。

夫子姿势未变,依旧是闲适地撑着脸颊,但她的表情,自墨语开始说的时候就已经格外认真。

而素聆星的双手紧紧抓着陆子衿的手还未自知。

“呼,我不是怪师傅那样对我,相反,除了夫子,我最感激的就是师傅了,那么多的苦,我都吃过了,也毫无怨言,夫子曾说过苦尽甘来嘛......”

“我就是觉得......”

墨语轻声开口,还未继续说下去,陆子衿已经替他说了,“你觉得你吃那么多苦,不是想要表示你自己有多大能耐,也不是说自己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而仅仅是想向我证明,或者说是想向你在乎的人证明,你很努力,并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

“如果以后有机会,能挺直身板,在你以前想见的那两个人身前,能说自己一点都不比别人差,对吧?”

墨语低下头,就那么坐在地上,神情落寞的令人心疼。

他能在别人面前掩饰,总是笑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其实一些事,只有他自己知晓。

“是......”

陆子衿看着他,轻声道:“小墨语,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也许也再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

“就算你的师傅,那位厉害的已经能在九洲上横着走的老人,都不见得比你做得更好。”

“一个人练武起早贪黑,可以一个月,一年,十年......”

“但要一个人不仅炼气,还要练武,日日夜夜都不休息,坐卧食宿都不停歇,每天琢磨着武道真气和天地灵气的融会贯通,琢磨着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琢磨着走出一条前所未有的路,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或者说是比普通人登天还难都毫不为过。”

“你不用向别人证明自己,因为你早就证明过了,不是么?”

她现在依旧对以前的一幕幕历历在目。那个在天寒地冻之时,最为寒冷的清晨,一身勉强蔽体的麻衣,皮肤黝黑的干瘦小孩双手冻慢了疮,穿着裸露脚背的旧草鞋,匍匐在满地霜雪地,磨破了裤脚,磨破了膝盖,仔仔细细,仔仔细细的找着一颗颗能卖一枚铜钱,或是两枚铜钱的草药。随后拿着那些草药,敲开了紧闭的药铺大门,卖了三或五枚铜板,有三枚铜板时,一枚买馒头,两枚攒着,若有五枚铜板时,两枚铜板为自己添置一本旧的开线的书籍,一枚为自己买一个馒头,剩下的两枚小心攒下,到攒够了钱时候,与衣铺的女老板讨价还价,最后为她添置了一件御寒的衣服......

她见过太多太多的孩子,但像墨语那般懂事,那般坚强,那般为他人着想的,唯有墨语一个。

墨语抬起头,看了看陆子衿,又看了看两眼通红的素聆星,“是......是么?”

“是啊,墨语最厉害了呢。”

素聆星眼角有珠泪划过脸颊,星眸熠熠,笑容温柔。

“小墨语,我以你为荣哦。”

陆子衿眼帘如月,睫毛轻颤,轻颦浅笑。

————

“哎哟,我这个老头子,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些事了。”

一处霜雪浅降,风景秀丽的河边,乘舟垂钓的老人脚边搁着一根探到河中的青竹鱼竿,鱼竿一稍鱼线左右晃动,犹有鱼儿挣扎摆动。

老人一手摊掌,一手擦拭着眼角。

“哎哟,这儿的风怪大的,竟然让我迷了眼。”

“不过那个小女娃子这是何意?难道是想让我给那小子开开小灶?可是我这家底可都被那小子给掏空了啊......”

老人揪着自己的胡子思索,一不留神,那根根胡须竟被他揪下来一小撮。

“哎哟,我这胡子,这可是留了好几十年的老胡子了,可惜了,可惜了。”

老人长吁短叹,随手将脚边的鱼竿踹入河中,又站起身来,跺了跺脚,脚下的小舟便如顺风的帆船,逆流而上,势如破竹。

“一把老骨头了,安享晚年都做不到,还要东奔西跑的,看来就是天生的劳碌命哟。”

————

酒楼之中,澹台静雨坐在靠窗的桌边,望着下方来往的芸芸学子。

她桌上堆了一大摞的书籍,只是现在无心看书,连一旁原本暖胃的热茶冰冷了也不知。

“也不知道陆夫子是不是和传闻一样,是个严厉异常的女夫子?”

正胡思乱想之际,她忽然看见楼下走入一个手握白玉长剑的少女,与周围之人格格不入。

乍一眼看去,她还以为是素聆星归独自来。

不过那名少女一身束身长袍,干净利落,更像个手持长剑,闯荡江湖的侠女。

至于为何觉得对方不是修行中人,她如今也算是知晓一些修行之事,若是炼气修士手持长剑,多半是位剑修,听说剑修在仙宗门派也是极为难得的,没道理在这儒家书院也能见着一位,而且对方看起来还那么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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