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算下来，卫金鑫又有差不多四周没有参加打双升了。自从被程放替换以后，他基本就离开了组织部的牌局。按李义的说法，你这是全身而退了。除非是程放有特殊情况缺席，他才会接到通知临时去替补。今天又接到了通知。卫金鑫隐隐感觉到，事情有眉目了。

卫金鑫到水利局当办公室主任，是他自己愿意，主动要求的。但是作为组织部门出去的干部，应该说占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身上保持着优秀分子的血统，一有上的机会，总要比别人优先，这个道理是人都知道。况且他还带着副科的帽子，转任副局长，天经地义。卫金鑫是这么想，李义也认为应该如此。但是张敬民担任水利局局长的文件下达两周了，不见卢部长那里有什么动静，提都不提。有机会打牌在一起了，则聚精会神，专心致志，一门心思扑在扑克牌上。偶尔谈论几句，都不涉及人事干部相应内容。卫金鑫和李义斗眼神，作为热门话题的卫金鑫，都有意无意提了好几次，他都不接口，要么说打牌打牌，别的事少管，要么就巧妙绕开话题，说到别的事。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目不转睛看牌。谁个打不好了，他就要叨念一阵，连声骂臭手，快去用香皂洗一洗，或者说明天来之前一定要把手洗净，不准和老婆亲热了再来。

每当这样的时候，卫金鑫感觉就像离开了家的流浪汉一样，内心充满了孤独感。卢部长故意绕开话题，使他一直没有表述自己意愿的机会。试探说哪天抽点时间，我过来汇报一下思想？就说，没空没空，这段忙得要死，不要来打搅。听着这些疏远的话语，卫金鑫一身都是凉的。

卫金鑫又去找卫全新，却被告知已经调到政协专委会当主任去了，手上无权了，以后家族中的任何事，就各自努力吧，就不要朝他那里跑了，跑也是瞎跑，脚力大小不说，白花钱就不值得了。这话有点难听，但本家人还是有用得着的地方，比如那族谱，就有人提出来委托他负责审定。卫全新却推说工作忙，没时间，交给别个去吧。族上牵头人第二次第三次找他，同时附上一个信封，里面有两千块钱，说是辛苦费。他忙说见外了，家谱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何须花钱？这钱又从哪里来？得知是本家经商办企业的捐助，又听说这只是一部分，全部审定文笔还要追加三千，就收下了，尽量挤时间吧。

卫全新那头话说死了，卫金鑫不便再去，掉转个方向。他有个表姐夫在地区药检所工作，卫金鑫记得他言谈中说过，贵山组织部长的老婆是他高中同学，曾经暗恋过他，她的闺蜜说出来的，他结婚送请柬过去，却不见人来，可能就要因为这个原因，她贵有自知之明，知道配不上他，就把爱慕藏在心底，一直没有主动对着他说出来。

表姐夫确实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很令女人们刮目相看。卫金鑫核准了那女的确是卢跃进的爱人姚晓燕，灵机一动，决定请表姐夫出面帮忙。刚好路过贵汇食品公司门市，刚进来一批金华火腿，看上去不错，忍痛花掉一大笔积蓄，扛了两腿回来。舍不得吃，现在正好派上用场，留下一腿，把一腿锯成两半，送一半给表姐夫家。说托人从金华带来了一小腿，分一半给你们，另一半给父母。

那表姐夫夸赞他一番，留他吃晚饭。喝了半瓶啤酒之后，和表姐夫说了心中的烦闷。试问表姐夫能否出面疏通一下，就引他去认识姚晓燕，他是下级，求见上级的老婆，完全有必要。余下的事，他自己搞定。事情并不难，难的是表姐的心境，卫金鑫悄悄给表姐说了完全是为了自己，要表姐一定支持。表姐释然，叮嘱他监视好表姐夫，他那花花肠子稍微不注意就要漏出一截来。

那表姐夫带着卫金鑫去了姚晓燕的单位。姚晓燕看见昔日的偶像突然到来，一阵惊讶，表情十分平静，脸上写着严肃。卫金鑫上前自我介绍，是卢部长的下属，来表姐夫家吃饭，谈到领导，表姐夫说认识，就过来认一下路，改日好亲自去家里拜会。

姚晓燕许久没见高中同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男同学也彬彬有礼地回看过去，男人在县里，极少回家，女人一定很寂寞。姚晓燕看着男同学想，混得不错，虽然么什么官位，但手里有一定权力，下面的医院都买账，药品经销商也害怕。以前心里经常记着他，现在主动上门来了，也不要着急冲动，让他以为我心里寂寞，慢慢地接近，医药方面的关系还不多，这应该是一条。

看看卫金鑫长相难看，但脑子灵活，会利用关系为自己办事，不知道是不是只会用嘴用腿，敷衍一下，观察观察。卫金鑫满脸堆笑，说清表副带着，先来认识门户，再专门拜望。姚晓燕点头说，既然是卢部长下属，随时都可以到家里来玩。三言两语说过，就推说还有会，拉一把表姐夫，匆匆走了。

中间空了一天，这天傍晚，卫金鑫带上那整条火腿，顺着围墙的阴影，饶了半圈，来到卢家。姚晓燕身着睡衣，正要出门散步，见他来了，退回去，穿上罩衫，说：“你们领导今天不回来，你不知道？”

卫金鑫说：“咋不知道，我今天来是认识路径，不这样的话，等哪天部长要考验我，叫我跟随来家，我不识路，怎么在前面开路呀。”

姚晓燕又问：“我去过几次贵山，怎么不见你？”

卫金鑫道：“部长没给你说？我本在部里面，天天和部长见面，可是突然间，部长就下了文，调我去了水利局。你到的那天，刚好我就去报到了。”

“调你去水利局，当局长呀。”

“哪里是局长哟，连副局长都不是，副科级办公室主任。我来见姚姐迟了，早点来认识，姚姐你是个热心人，你会眼巴巴看着我这样调走？我悔死啰。”

“你既然原来是卢跃进的下属，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非要你那表姐夫带着过来，绕这么个大弯子？是不是你表姐夫的主意哟。”

“不是不是，完全是无意中提到，我因为提到了我们部长的夫人的名字，他就说哦，我认识。我就抓住他说，那就陪我去见一下吧。我怕我第一次来，你对还不熟悉，不接见，那我就太尴尬了。”

说了这么多，卫金鑫很礼貌地退了出来。

隔了三天，估摸着部长明天回家，卫金鑫又去了，把一个小盒子放在桌面上。说：“部长不常回家，家里有什么事，可以交给我们来做，特别是重活脏活，干这些我可是行家里手，因为我当过知青，种过庄家，还打过小工，搞建筑加工木器什么的都干过。

姚晓燕说：“你下次来我家，就不准带东西了，那是一条整只火腿，二十多斤，要花掉你好多钱，起码是一个月工资。”

卫金鑫说：“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只要姚姐你瞧得起，需要什么只管说。”

姚晓燕说：“你今天拿的是什么呀。”

卫金鑫说：“等我走了以后，你才打开看。”

“为什么呢？”

“我怕姚姐误会，我有愿望求姚姐帮忙实现。”

“是呀，你这样舍得，舍得舍得，要舍才有得，你要的得是什么呢？你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实现？”

卫金鑫扭捏了一下：“姚姐体贴人，我就明说了吧，请要接给卢部长吹吹枕头风，水利局副局长就不要找别的人了，安排我就行了，业务熟，懂行，又是亲部下。”

“部下还有亲的？”

“离开部长不到半年，亲得很。”

姚晓燕挤弄几下鼻梁，没有直接回答。

卫金鑫告辞，在这里的时间不能过长，点到为止。回头还说：“姚姐再见。”

次日卢跃进回家来，姚晓燕烧制了火腿肉给他吃，吃着感觉真香，就问那里买的？姚晓燕说你的下级送来的。卢跃进问是哪个。姚晓燕就叫他猜。他猜卫佳华，不是，李义，也不是。

“男的女的哟。”

“男的。”

卢跃进就猜不出来。姚晓燕只好点破：“是你调去水利局的那位。”卢跃进这才哦了一声。这个卫金鑫，办事就喜欢这样，鬼鬼祟祟的，这个时候送火腿，什么意思？

姚小燕说了：“啥意思，就是要你给他转副局长。”

卢跃进说：“狗东西，偷偷摸摸，不直接和我说，找你走后门来了。”

姚晓燕晃了晃身子。他看见了脖子上的珍珠串。“这个，也是他送的？”

“他呆了一会儿就走了，过了一会，才看到桌子上有个小盒子。是不是他放的，我也不清楚。”

“你呀，你被他下套了。”

“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下套，是不是他送的还不一定。星期一我和你一起去贵山，当面把珍珠串还给他，看他怎么表现。要是他不承认是他送的呢？那怎么办？”

卢跃进摇起头来，这家伙，你就直接到部里面来，问一声就是，非要绕这么个圈子，把姚晓燕也圈进来。本来事情就不大，现在到了姚晓燕身上，好了，她认真了，你不给办，就赖你，纠缠你，她那张嘴巴一点都不紧，逢人就说，显摆自己的能耐，去医院看蒋建琪的事，轻易就给人说了，结果让人笑话，说卢跃进呀，当上常委了，这军功章有你一半也有姚晓燕一半呀。

卢跃进摇摇头：“收起好了，你呀，以后遇到这样的事，还是先打个电话吧。”

“打电话你不在嘛。”

“打这个号码。”返身在台历上写了大哥大号码。

“你们县里有这个啦？”

“有了，但不多，也才两三台。”带狠劲加重了语气，“以后有事，你不先打电话，我就叫你什么都办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