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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二章 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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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二章废后

大汉一身铁甲如同座黑铁塔,正抱着铁枪挖鼻孔,众人的目光让他一愣,憨声憨气道:“瞅俺干啥!”

马三福笑道:“阿瓜,少主让这小子跟你比试比试。”

阿瓜两眼一眼,怒道:“你再笑老子一个!拍成肉饼!”

虎子跳过去,指着阿瓜道:“你和我比试比试!”

阿瓜弹了弹手指道:“不比,绿萼说让我看好姓李的小子,别的我不管。”

马三福道:“你小子是怕了吧!”

阿瓜两眼一瞪道:“谁怕了,就这小子,老子打他就跟打个臭虫一样。”

虎子怒道:“你再说一遍!”

阿瓜道:“你小子就是个臭虫!”

“啊!”虎子抄起粪叉冲向阿瓜。

阿瓜拿铁枪一拨,枪尾跟着扫过去。

虎子往边上一闪,将将避过枪尾,腰身一拧跃到侧面,挺叉便刺。

阿瓜穿了身铁甲,行动迟缓,差了半点,被铁叉点上。

这下阿瓜可气到了,大叫一声,抡起铁枪奔着虎子的肩膀砸过去,只听碰地一声,虎子身边的石头被砸了个粉碎,再看虎子,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时阿瓜只听脑后有人道:“小子看叉!”

阿瓜头也不转,一缩脖子,嘡啷一声,铁叉点了铁甲上。阿瓜看着地上的影子,挥枪便打,枪缨扫着虎子的后脑勺过去。在场的人无不倒吸口凉气。

李闵心道:要是再不喊停,非出人命不可。

“都住手!”

可两个人都不肯罢手,李闵飞身上马,接过马三福扔过来的槊,跃上去,挺槊连刺,白光数点划过。

阿瓜虎子两个人各拄着兵器瞪着对方。

李闵回转,道:“虎子的功夫我见了,很不错,以后就到近卫队里来吧。”

李闵的队兵从三个层次,最外层由军中选拔出来的人充当,第二层在第一层的人里选拔出来,这一层的不但要功夫好,忠心更重要。最内层就是李闵自己选拔出来的人,称之为近卫队,队员称为近卫选士。选士可以直接通过第一层和第二层防卫。

阿瓜突然大笑,扔了铁枪跑过去抱住虎子道:“是条好汉!”

虎子被抱得脸发紫,好不容易发出声音道:“放,放开老子,老子要憋死了!”

远在万里之外的幽州都督府里黑云压城一般。

都督府中军大堂的主位上坐着一人,两颊消瘦,留着长长的黑须,一对大耳。若是有人见过东都的杨公,一定会惊讶的发现,从在这里的人与杨公有七分相似。不同的是杨公两眼总是似睡非睡,而这位两眼锐利,如同刺出的两打利剑使人不敢对视。穿了身文士的宽大的衣服,宽宽的袖子趴在地上似乎比下襟还宽。

他身前的案上放着一封信,是坐在旁边的文士刚放上去了。

“看过了?”

“大人,这个李闵年岁不大,口气不小。”文士道。

“那你说说,本都督当如何应对?”

“下官以为可以不必理会。”

“不心理会。玉牌又当如何?”

文士想了想道:“不如都督修书一封让他将玉牌送归。李闵不过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都督不必太在意。”

“他能送回来?”

文士点点头道:“一个寒门出身的娃娃,一定会按都督的吩咐做。”

看看文士那张五石散吃多后变得病态的脸,他没有再问文士,将目光看向坐在另一边的清瘦文士。

“管先生呢?”

管先生看了对面的那位同僚一眼,想了想道:“李闵以武功起家,何况在明知是都督的情况下依然写这封信来,说明他是一个不学无术,毫无廉耻之徒,不可以常理度之。再说只是些马匹胡人。到时候从琅琊王那里加倍收回来就是了。”

方才说话的文士摇头道:“管先生此言大谬,区区一个李闵何足挂齿。万不可为了一个寒门小子,就失了士人的风骨。”

“那卢先生说当如何拿回玉牌,若是李闵执意不给,本都督还要发兵去吗?”语气不善,堂中的气温又下降几度。

“这个——”卢先生也不傻,再说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出了都督府,卢泓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杨浚的脾气是越来越不好了,前两天一个同僚说错了话,生生被打死在堂外。可就算再残暴,大家也只能忍着,谁让人家手里有兵呢,还是中原大族之后。

马车回到卢府门前。

“老爷,家里来客人了。”老管家扶着卢泓下了马车。

卢泓手颤了下,“是哪里的客人?”

“北边的客人,随咱家跑毛皮的车马队来的。”

“老祖宗知道吗?”

“老祖宗说他年纪大了,有些事该您做主意,但有一条,不能让卢家受到伤害。”

卢泓点头道:“给老祖宗的长寿汤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已经备好了,只等琅琊宫的蓬莱仙药。为这个事,老主人派过几次人来问。老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请主上定夺。”

卢泓叹道:“我能有什么主意。都督府姓杨又不姓卢,再说琅琊宫要的东西现在已经不在杨都督手里了。这事我会自己向老祖宗回话。客人那儿你照应着些。等我梳洗后再见。”

“喏!”

“你小孙子已经到了江左,有人照应着日子过的不错。”

老管家道:“谢老爷。”

卢泓边往里走边道:“叔祖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不能让他太操心,你说对不对?”

老管家忙道:“老爷放心,家里人都明白,该讲的讲,不该讲的不讲,绝不会让老祖宗劳心。”

“这就好。”

卢泓背着手走进会客厅,看来来的是谁便吃了一惊。

“慕容隆,你怎么会来!”

慕容隆正在欣赏墙壁上挂着的绢书,转过身来,笑道:“卢大人看见在下似乎很意外。”

卢泓道:“慕容家什么时候和段家搅到一起去了。话我说在前面,出了卢府,我不保证你的安全。”

慕容隆坐到卢泓对面道:“杨都督对我慕容家似乎很有成见。晚背这次来也是想请卢大人从中缓和。”

卢泓道:“你慕容氏在草原上横行霸道也就算了,竟然还派兵到幽州界上作乱,你自己说,你们慕容氏掳掠了多少大宋子民。抢夺了多少大宋财富!”

慕容隆严肃道:“晚背来的时候,叔父让我对此事表示歉意。卢大人也知道,草原与中原不同。我叔父和杨都督也没法比。草原上各个部落都有他们自己的领头人,今天是我慕容家的,明天就可能是段家的,大后天就可能是宇文家的。别看我慕容家今天在草原上算得上有些势力,但真正听令的只有慕容本部的十多万帐,大多幽州。幽州界边的多是从宇文家投降过来的。我慕容家对他们的管束他们不太会听。希望卢大人能理解。”

卢泓喝了口茶道:“我理不理解不重要,重要的是杨都督能理解。也不瞒你说,杨都督近来的脾气是越来越差了,这不是刚杀了两个徇私的僚属。”

慕容隆道:“段家能做的,我慕容家也能做。”

卢泓静静的喝茶。

慕容隆看着他。

卢泓道:“请用茶,这可是从东都请回来的茶师煎的。”

慕容隆没有喝茶的意思,“草原上没有茶叶,但多的是牛羊。听说卢家在段氏辖地的生意很不顺利?”

卢泓道:“族中的事务各司其职,我不大管别的事。”

小炉上的茶壶咕嘟嘟地冒着白烟。

慕容隆道:“草原上的事草原人来自己解决。我叔父希望杨都督能袖手旁观。”

卢泓品着茶笑道:“慕容将军在东都多年,想必也学了不少中原典籍。”

“中原典籍浩如烟海,学问博大精深,若不是时局不稳,我真想多留一段时间。听说卢家也有很多藏书,不知道能不能让晚背看一看?”

卢泓道:“卢氏的私家藏书一般只给卢家自己人看,不过若朋友的话,卢氏也不会藏私。”

“那么慕容家算是朋友吗?”

“慕容将军当然算。”

“慕容家很有诚意。”

“慕容将军是到过东都,知道现在的时局。”

“慕容家只对草原感兴趣。”

卢泓笑道:“这世道谁说的清呢?”

慕容隆沉吟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以我慕容隆的性命担保,慕容家对卢氏绝对不伤一丝一毫。”

“只有慕容将军的,怕是不够吧。”

“加上我叔父。”

卢泓摇摇头。

慕容隆皱眉道:“卢大人还想怎么样?”

“听说慕容单于有三个儿子?”

“是五个”

“原来是五个,在中原就是多子多福。”

“草原也是这个道理,多一个人就是多一把刀。”

“多一个人就多一把刀,这把刀劈向哪里?慕容将军就没想过吗?”

慕容隆猛然起身道:“卢大人你这是意思。”

卢泓大笑道:“慕容将军莫急,只是随便聊聊,又不会被别人听去。”

慕容隆坐下来,道:“还请卢大人慎言。”

卢泓道:“卢某只是想让慕容将军明白,您在幽州有一位支持者。”

慕容隆倒了杯茶,敬卢泓道:“卢大人的心意,晚辈心领了。”

卢泓笑道:“心领了就好。”

“慕容家的事——”

卢泓道:“卢某一定会尽全力。”

慕容隆从怀里拿出志木牌,放在桌上推给卢泓道:“慕容部辖地的所有东西都有卢家的一份。”

卢泓道:“我已经说过了,族中的事务各司其职。这东西我从来不碰。”

慕容隆点点头,收回木牌道:“我会着卢大人今天说的话。”

送走了慕容隆,卢泓走到后堂,理了理衣服,道:“侄孙求见叔祖。”

屋里传出苍老的声音道:“进来吧。”

卢泓推门而入。

地上架着只大铁锅,锅里滚着浓汤,汤中有只龟甲若隐若现。炉边坐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手里拿着勺子,不时舀勺汤浇到龟甲上。

卢泓道:“叔祖近来身体可好?”

“就那么回事吧,人老了还不都是一个样子。我这口气啊,就靠着琅琊宫的千年龟甲顶着。”

卢泓道:“琅琊宫要的玉牌落到了李闵的手上。”

铁勺被老人扔到锅里,发出“嘡”地一声。

“我早说过了,这么重要的事,不能派个胡人去办!”说的太急,一口气没喘上来,趴在软垫上咳个不停。

卢泓连忙上前。

老人摆了摆手道:“用不着,我还没老的那么没用。你方才说的李闵你以前给我提过的那个青州横海李家的后生?”

“正是”

“李横海的后人我也见过,就是群没用的东西。没想到后人里头出了这么个争气的后生。既然杨都督不行,咱卢家自己来。桓家不是有个小姑娘现在跟着李闵吗?你拿一张我的帖子,请桓家人从中说和。一块玉牌而已,李闵拿着能有什么用。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杨浚的都督我看也做到头了。你以后不给跟他走的太近。”

“侄孙明白,只是桓家对李闵似乎不大满意。两边也没什么往来,前一阵还因为桓琴的事桓家通过黑乌与李闵较量了一翻。”

老人哼了声道:“一群没用的东西。”

卢泓连忙退后躬身道:“请叔祖息怒。”

“起来吧,不是说你。桓家人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家?要是武帝在位,他桓家现在已经是个破落人家!”

即便叔祖多年不问事务一心修养,可是生起气来卢泓还是冷汗直流生怕他把怒气撒到自己身上。

老人道:“桓寔那个老东西还活着吗?”

“听说桓老大人现在隐居在嵩山里,只有桓家人能见到,外人都不见,前一阵楚王想请桓老大人出山,但被桓家人以老大人身体不好为由回绝了。”

“这么说那个老家伙还活着。跑到嵩山里去躲清静,他想的倒美,真以为能偏过天下人的眼睛!你拿我的名刺,带上这个。”老人从身边的小抽屉里拿出个深绿色的锦盒,“把这个带上,告诉桓家老大,就说这是我新炼出来的养生丹。他们自然会教你看他,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有我讲你了吧。”

“侄孙明白。只是杨都督那里侄孙不方便离开。”

老人叹了口气,道:“那就叫四明去吧。”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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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很热的时候人们称为秋老虎,行人尽量捡凉快的时候走。太阳高悬的时候路上便看不到几个人。一辆马车卷着干燥的尘土从北方而来。车帘挂在铜钩上,风兜进车箱里。乘客的头发被吹起来,额头上湿漉漉的粘着头发。

车夫回头道:“公子,天太热了,咱们还是找个地方歇一歇,大不了夜里赶赶。”

乘客端坐在车箱里,道:“你辛苦辛苦,老祖宗吩咐的事,不能耽搁,等回幽州多给你赏钱。”

车夫道:“公子,小的不是贪您的赏钱,是担心你的身体,颖川这地方也热了。您是北方人,万一有个水土不服,不是更耽搁事吗?”

乘客扒着车框朝外头看了看,见两边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很多带着斗笠的人正在收割。

“早上那人说一上午的功夫就能到,眼看着都中午了。是不是走错了道?你去问一问。”

车夫答应一声,停下马车,扶乘客下了车,自己去问人。

乘客将帽子拿下来,抹了两把汗,扶着车箱站着。农田里飘出来的臭味让他很不适应。

不时有人推着粮车带着热风过去。闷热里带着臭气和粮食的香气让他很不适应。

车夫竟然跑到农田里去问人,乘客心里暗骂一声,拦住一个推粮车经过的。

“老乡,麻烦问一下,桓家怎么走。”

突然被个士家打扮的人拦住,明显让这位农民十分不安,听到他的话后,长出口气,施礼道:“听这位公子的口音不是颖川人。”

“在下人幽州来,特意到桓家拜访。”

农民抹了把汗道:“这样的话您还是回去吧。”

他诧异道:“桓家出事了?”

农民道:“不是,不是。桓家在里不知道多少年,我爷爷就是他家的佃户,我爹是他家佃户,我是他家佃户,我儿子还是他家佃户,我孙子将来——”

这么说下去可就没完了,他连忙拦住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让我回程?”

“桓家现在不见客,还放下话下,要是有人问路直接就说‘桓家不见客’”

“这么说这里就是桓家的田?”

农民点点头道:“这里十分田有八分是桓家的。”

“桓家人住在前头?”

“我不是说了,桓家人现在不见客。你去了也白去。得了,您要是非要去我也不拦你。”

车夫跑回来,喝道:“你个下贱货,怎么跟我家公子说话呢?!”

农人瞪了车夫一眼,连带着看向乘客的目光也不善了,“话我是说过了,你们要是去就随你们。”说罢推着车便走了。

乘客埋怨道:“你怎么这么说话。我还有话要问,得,你这么一讲人都走了!”

车夫道:“公子,你一直在咱家的庄子里,对外头的人不了解。这帮下贱货欺软怕硬不说,还转让便宜,您一个看不准他就能欺负到你的头上去。方才要不是小的跑过来,说不定就要骗您钱了。”

“行了行了,别卖弄了。问出什么来没?”

车夫道:“这里就是桓家的庄子,那个掌柜的没骗咱们。桓家人就住在前头。赶半个时辰的车就能赶到。”

林间凉风徐徐,层树间渐渐现了段粉白院墙。

乘客深吸口气,笑道:“果然是百年世家,竟然能在这么一处好地方建座宅院。”

车夫道:“这趟差使办好了,公子也能求老祖宗赏您这么个院子。到时候您可别忘了小人。”

乘客笑道:“行啊,你小子好好驾车。说不定我一高兴就让你当个管家。”

车夫大喜道:“公子,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可要是你让我不满意,别说是管家,就算倒夜香也用不着你!”

车夫道:“给公了倒夜香也是小人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停车停车!”两个高壮的青衣人拦在前面,仆人打扮。

一个壮汉道:“谁你们到这里来的!”

车夫愣了下道:“我们怎么就不能到这里来!”

别一个壮汉瞪着圆眼道:“你小子长没长脑子。这里是别的地方!这里是桓家的地方!桓家知道吗!滚!滚滚!”

车夫要争执,乘客拉住他,朝两个壮汉道:“两位,你们可是桓家下人。”

两个壮汉昂头道:“俺们就是,怎么地!”

乘客拱手道:“在下卢四明,求见桓家家主。”

左边壮汉打量了他一眼道:“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我就不说难听的话了。我家家主说过了,谁也不见!”

卢四明道:“我是从幽州卢氏来的,有事要见你家家主。”

右边壮汉不厌烦道:“走,走走。都说了,谁也不见!”

“唉!你们怎么真来了!”

卢四明回头去看,见是路上搭话的那个农民。

农民道:“你们两个说话和气点,没看见人家是世家子弟。小心家主知道了披了你们的皮。”

两个壮汉憨笑道:“老叔。你也知道我们哥俩说谢太不这样。再说这两个人也太不听好话,说了家主不见客。他们偏不走!”

农民道:“这位公子,他两个说的没错,你们要是不信去问问别人。我家家主确实吩咐下来,谁来都不见。”

卢四明拱手道:“不知如何称呼?”

“贱性耿”

“原来是耿老哥。”

“不敢,不敢。这位公子,你要是想让我给你去传话或者劝说他人那是万不可能。家主的话没人敢不听。”

卢四明从袖里摸出十几枚铜钱,这是他娘出门的时候特意让他带上的,说是到了外头没这东西寸步难行。

“这,这,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卢四明执意将铜钱塞到农民手上,道:“一点心意,请老哥无论如何替我说两句好话。”

“看公子是个知书懂理的人,来咱桓家一定也是有要紧的事。小人就试着说两句?”

“说两句,说两句。”卢四明笑道。

农民走过去,拉着两条壮汉到一边说话,指了指卢四明,三个人头碰头说了好半天。农民走回来,道:“公子爷,谈好了,他们两个答应替您传个话,至于成不成可就要看家主的了。”

卢四明大喜,拱手称谢。

“慢,公子爷。小人这还有件事。”

“尽管讲”

“公子爷,这话还真不好讲。”农民说话的时候搓着手里的铜钱。

卢四明笑道:“原来如此,好说,好说。不过出门在外,身上也不可能带多少。”

农民做羞愧状道:“这话真不好出口。他俩非说万一让家主生气,非丢了差使不可。”

卢四明道:“要多说,直接说就是。”

农民道:“每人五十个钱。”

车夫跳起来怒道:“什么!五十个!两个人就是一百个!你长这么大见过这么多钱吗!”

“住口!”

农民道:“公子爷别急,我再说讲讲。”

卢四明道:“别看我世家中人,可不是嫡房,又是远道来的。现在是个什么世道你也知道,不可能放太多钱在身上。要不这样,每人二十个钱,成就成,不成我们就回去。让我家家主换别人来。”

农民道:“公子爷别急,我再去找他们讲讲。”

“公子爷!”车夫道。

卢四明板着脸摆手止住车夫的话,背对着三个。

农民转回来道:“公子,能不能再加两个。”

卢四明一句话都不讲,上马车便走。

“唉,唉,公子,二十个就二十个,可不能再少了。小人不好讲话。”

卢四明摸出四十个铜钱钱摞在车板上。

农民伸手去拿。

卢四明挡开,道:“让他们去报信,回来再拿。”

农民看着卢四明。

卢四明很坚定地看着他。

农民一跺脚道:“成,看在公子的份上。我再去讲讲。”

那两个壮汉明显不乐意,朝着卢四明这边怒目而视。最后一个壮汉朝地上呸了一口,转身走了。

车夫道:“公子。”

卢四明闭着眼靠在车箱上没说话。

壮汉跑到府门,正撞见桓家的少家主桓冲。

桓冲道:“干什么,慌慌张张的!没个样子!”

壮汉如同小狗一样,躬腰道:“少主,外头来了个人,说是姓卢。小的们说家主不见客。他倒好,非要见,还说什么桓家有什么了不起——”

“你说什么!”桓冲急道。

壮汉心往下一沉。

“快说,他姓什么?”

壮汉颤声道:“他,他说他姓卢。”

“何处人?”

壮汉摇摇头,希望不是少主说的人。

桓冲道:“是不是方脸,有点瘦?”

壮汉只顾着耍横,谁知道他长什么样。

桓冲道:“他现在在哪儿你总归知道吧!”

壮汉真的不想说,可是一见桓冲发急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要是不讲,桓冲一定不放过自己。

“在,在——”

桓冲道:“算了,你带我去。”

那个农民和留下的壮汉站在一起,两个人背对着卢四明的马车。农民不时偷眼往马车处看一看,低声笑道:“怎么样,多好的事,跑个腿就能拿五个铜子。”

壮汉笑道:“还是老叔你聪明,想出这么个道,比种地强多了。”

“那是,种地还得给桓家交钱,凭什么,地是他家的不假,种子是他家的不假,农具是他家的不假,就算种好地的手艺都是他家教的又怎么样!可干活的是咱们不是!要我说咱农民就是天下心最好,最能吃苦的人。别的人的良心都是坏的,吃着咱们的粮食还欺负咱们。”

“可不是吗!”壮汉总算找到一个接话的机会。

“听说你弟弟找了个城里的?”

壮汉嘿嘿笑起来,“还不是老叔帮的忙,要没老叔出这个主意,别说城里的姑娘,就是咱村里的都说不上一个。”

农民得意是笑起来,“以后好好跟着老叔干,睡个城里姑娘有什么,以后还要住城里人的房子,睡城里人的女人,让那些城里人伺候咱们,谁让他们欺负咱们!”

壮汉笑道:“都听老叔的。唉!老叔,你看主家来人了?”

农民嘿嘿笑道:“你大哥长脑子了——”

等看清楚来人,他就笑不下去了,少主怎么自己跑过来了,心里一个劲的骂,那小子脑子都长的猪身上去了。

“客人在那里?”桓冲跑过来。

卢四明站在马车上,长身一礼,笑道:“润年兄一项可好?”

桓冲跑过来,笑道:“还真是你,站那么高做什么,怎么,还不服气?”

车夫扶着卢四明下车。

卢四明笑道:“润年兄,小弟现在可不比你矮。”

“矮不矮比过才知道,对了,你怎么想起跑到我这儿来了?”

卢四明道:“家叔吩咐有件事要面见桓老家主。”

“老家主?”

“是”

“老祖宗现在隐居嵩山里,我也找不到。”

“这里有封信。”

桓冲看了眼封皮便道:“这个我可不能看,这样,你跟我去见我叔叔。”

两个人上了马车,绝尘而去,留在原地的两个人呆呆发愣。一个道:“二,二弟,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他马哪知道。四叔呢!”

两个人四下看,可那里还见到那个农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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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媳妇挎着篮子扭着腰急步往田里赶,马就要到的时候,用手抹了抹油光铮亮的头发——陆浑最大的官就在自家的地里收麦子,可不能丢了自家男人的脸面。

“站住!干什么的!”

小媳妇见拦着自己的武士脸生,便问,“原来的那个呢?”

“你是胡家的儿媳妇?”

小媳妇兴奋地点点头。

“老王说跟我说过了,你要是来了就放你过去。”

小媳妇略有点失望道:“他怎么不在这儿啦?”

“换班。”

“那他还能回来不?”

士兵警惕地盯着睚小媳妇。

小媳妇红起脸,从篮里拿出个鸡蛋道:“这个替我带给他。”

士兵接过鸡蛋,小媳妇便拗着腰飞快地往田里跑过去。

士兵见小媳妇没注意,便转到树边,道:“出来吧人都走了。”

树后转出个士兵,换着环首刀,小心地望了眼,松口气道:“没想到她会在这里。”

士兵将鸡蛋递过去,挤眉弄眼道:“那小娘们要腰有腰有脸蛋有脸蛋,你小子要是不吃让给兄弟怎么样?”

从树后转出来的士兵,扒了鸡蛋皮,塞到嘴里,含含乎乎道:“以前一个村的,闹旱灾大家都逃出来,没想到在这里能看见她。反正她已经嫁人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是看着好就上呗。不过有句话我可在前头。”

士兵啧啧道:“有句话说在前头,还说没私情?”

从树后转出来的士兵道:“她现在的男人可是正经的营兵,现在在伊阙轮戍。”

士兵瞪大了眼,道:“是军属?”

从树后头转出来的士兵点点头,望田里头望了眼道:“你替我盯会儿,她走了以后我再替你。”说罢就走了。

士兵摸了摸脖子,看着他的背影道:“我说这小子怎么见着老情人就跑,原来是怕被砍头啊!”

老农根在李闵身边,尴尬地笑道:“都督,这,这还是让老汉来吧。”

李闵光着脚捥起裤角躬腰推犁跟在牛后头,牛尾巴扫来扫去,田里的各种飞虫在半空中绕圏。

那个小媳妇跑过来,高声道:“都督,爹,吃饭了!”

李闵抬起头抹了把汗笑道:“我可不是你爹!”

大家都笑起来。

小媳妇被羞红了脸挎着篮子在田边扭扭捏捏。

李闵带着人走过去,坐到田梗上拿衣襟摸了把汗道:“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了?”

小媳妇躲开两步,小声道:“俺家是乡下人,也做不了什么好吃的,做了罐栗粥还有两碟咸菜,俺娘说都督是贵人,特意煮了几个鸡蛋让俺拿过来。”

老汉低声道:“不是让她把鸡煮了送来吗!”

小媳妇道:“娘说舍不得,还要留着下蛋呢!”

老汉跺脚道:“不懂事的娘们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李闵道:“老大爷,我不是说过吗,凡是来帮工的人都要自己带吃的。你家要是把下蛋的鸡煮了送过来,可要叫我这个都督不好向大家交待了!”

老汉搓手道:“这,这怎么行。就算是长工也要吃——”话到一半他就不再说了,他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堂堂陆浑州的都督给他一个老农当长工?!敢说这话还想不想活了!

李闵笑道:“今天我就是你家的长工。不但我是长工,都督府刺史府的每个人今天者是长工。只要能把粮食者收上来,做做长工又能如何?我不白吃你们的东西,来喜把咱们带来的东西都拿过来,大家一起吃。”

来喜答应一声,光着脚跳到田梗上,跑到马边,拿个包袱回来。边打开包袱边道:“少主,绿萼姐和我妹妹她们特意替您准备的,光酥饼就有好几种馅。桓夫人怕都碎了,就叫人都用盒子装起来。”说话的功夫已经将七八个食盒放到铺好的包袱皮上。

李闵看起一个盒子,打开,里头放着八个巴掌大的圆酥饼,淡淡蜜香混合着肉香飘出来。李闵拿出一个吃了一口,是豆沙馅的,甜而不腻。转眼一眼,众人都看着他,李闵有点不好意思,将木盒举出去,道:“都尝尝。”

小媳妇跃跃欲试,老汉瞪了她一眼,朝李闵笑道:“都督您吃,老汉上了年纪,享受不了这个。”

李闵笑道:“吃几块没什么,再说这么多我也吃不了不是。来喜,你先拿。”

来喜早就忍不住了,伸手便拿了一块塞到嘴里,咬了两就咽了下去。

远处一骑跑来。

李闵将木盒交给来喜,“给大家分分。”

骑士飞身下马,上前,低声道:“杜先生说有紧急事务,请都督回府。”

李闵接过他手里的木牌,擦了擦脚,穿好鞋,道:“我还有公务处理,这些吃的就都留给你们。”

来喜答应一声,将木盒都塞到小媳妇的怀里,将包袱皮收了,呼哨一声,四周百十名士兵都冲了出来,包括小媳妇要找的那个。

在小媳妇恋恋不舍的目光里,李闵带着众回走了路。

李闵走进议事堂里,将木牌扔到桌上,倒了碗里,喝了两口,道:“什么事这么急!”

杜奕递过来一封信,道:“荆州有变。”

说话的功夫又来了几个人。房先生紧衣短打,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他是乡下来的老农。跟在后头的是诸葛世绩,满头的大汗,有点狼狈,一进屋便坐到席上。

两个仆人抬着盛了冰块的木箱进来,放到地当中。

诸葛世绩长出口气,道:“天太热了。”

话音刚落,谢旻甩着大袖走进来,打量诸葛世绩,笑道:“诸葛兄何以如此狼狈?!”

诸葛世绩道:“你没去田里?”

谢旻很潇洒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道:“怎么没去?都督府下的命令我怎么敢不听?”

朱以昉被人掺着进来。

谢旻道:“朱大人这是怎么了?”

朱以昉扶着腰坐好,摇头道:“真是年纪大了,才干了一会儿,腰就挺不住了!”

李闵放下信,叫人给朱以昉拿软几。

房无忌道:“都督,有什么事?”

李闵将信交给他,“大家看一看,杜先生,你把事情说一说。”

杜奕道:“荆州突然出现一支土匪,连陷数城。凡老将军出战,全军覆没。襄阳蔡家趁势夺城。凡一尘和糜子远退保南阳。这封信就是他们从南阳发出来的。刚收到消息,颍川一带出现一支人马,向荆州而去。”

信传到谢旻手里。

谢旻扫了两眼道:“没什么好奇怪的了,一定是蔡家做为内应。不然凭着凡老将军的本事,在荆州不可能有谁能让他全军覆没。”

诸葛世绩道:“具体情况还要到了南阳才能清楚。凡一尘本事说的过去,就怕他念着他伯父的事,一时意气做错事。糜子远拦不住他。都督,不如让我走一趟。”

房无忌道:“是该派个人,不过诸葛先生还要联络山东豪杰。不如让我去。”

李闵道:“都不要争,这次还是用兵事解决。不过名不正则言不顺,还是要朝廷下道旨意才好。”

谢旻摇着宫扇道:“没错,都督考虑的极是。荆州各家还是很注意朝廷的旨意。”

诸葛世绩道:“既然如此东都那边就由我去吧,崔茂我熟一点。”

谢旻道:“南阳那边总要有个打前站的,就由我去如何反正我现在也没有具体事务。”

李闵道:“那就由诸葛先生去东都,谢先生去南阳。杜房两位先生留在陆浑处理政务。”

政事堂散了会,李闵准备去后院,没想到遇见柯七斤。柯七斤到陆浑后先是跟着任唯在陆浑的四里八乡跑,后来到了政事堂在杜奕手下做书办。李闵有好长时间没看到他了,平常他也不多话,低头做事。李闵没想到他会主动来找自己。

“都督,荆州是不是出事了?”

李闵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柯七斤道:“请都督不要疑虑。是下官猜出来的。八斤陪着袁叔留在荆州。下官放心不下袁叔,便叫八斤每隔几天写封信。可是很长时间他都没有来信,而且信使以是从南门来的,所以下官斗胆一猜。”

只要不是泄密就行,政事堂处理陆浑州所有政务,要是成了筛子还怎么工作?还不叫人牵着鼻子走。

柯七斤忐忑道:“都督,请允许下官随同处理的大人回荆州。下官对荆州事务熟悉,一定能起很大的作用。”

李闵道:“跟你说也没关系。荆州的问题要用兵事来解决。不过用有人先到南阳去安抚众人。”

柯七斤躬身道:“请都督准许下官随行。”

李闵道:“也好,你去准备准备,找谢先生就行。”

“下官一定竭尽所能。”

“一直都想请袁先生到陆浑来。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你也不用太担心,怎么说袁先生也是襄阳王的重臣。”

柯七斤急道:“下官用性命担保,袁叔一定不会参与到其中!”

李闵道:“我也这么想。”

柯七斤道:“下官这就去看谢大人。”

李闵见柯七斤走了,朝着院门道:“出来把,方才就看到你了!”

从院墙后头闪出个小姑娘,细声细气道:“夫,夫人说都督回来就请都督去一趟。”

这个小姑娘就是上次刺杀李闵的那位。也不知道柳花影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个小姑娘见了什么都怕。李闵来还怕这小姑娘再刺杀自己,为这事还被乐灵儿和柳花影笑过两次。桓琴绿萼她们更是不敢把这个小姑娘放到李闵身边。后来桓琴把她要到自己身边,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没见小姑娘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就是每次见了李闵就躲。于是桓琴绿萼他们对小姑娘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李闵一直觉着这个小姑娘是在玩欲擒顾纵的把戏,难道是想等着桓琴她们生出孩子她抱走,好让自己心痛一辈子?

李闵走过去,小姑娘畏惧地往后退两步。

“你真不想杀我了?”

小姑娘拼命的摇头,脸红扑扑的。

李闵道:“你为什么不想杀我了?”

小姑娘跪到地上惊恐道;“奴婢再也不敢了。都督叫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是受坏人蛊惑,真不敢了!求都督放过奴婢!”

李闵决定再试一试,挑起小姑娘的下巴道:“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

小姑娘用略带羞涩的声音道:“桓夫人叫奴婢小宁。”

李闵扶她起来,一只手攀上去轻轻一握。

小宁倒在李闵身上,春风慢吐吹得李闵都有点醉了。

“你们!”桓琴吃惊的看过来。

小宁惊恐地一推李闵,跪到地上,道:“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勾引都督!”

桓琴白了李闵一眼,对小宁道:“你起来吧,他是什么样,我还不知道,你先回去,我有话对都督讲!”

“是”小宁低着头,一扭一扭地走了。

见她走了,李闵摊手道;“我只是试试她到底想做作什么。这小姑娘一会狠我入骨,一会又这么怕我,实在让人费解。不知道柳花影对她做了什么。”

桓琴道:“一个可怜姑娘,留在府里还能有条活路,也算给你积德。”

李闵忙点头道:“明白,明白。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实在好奇。”

好半天桓琴都没说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李闵道:“你这是怎么了?让人找我说有急事,我来了又不说话。”

桓琴拉着李闵的胳膊道:“我,我家里来人了。”

“什么!在哪里?”李闵下意识往腰上摸,刚从田里回来,他腰上没带刀,摸了个空。

桓琴道:“你摸刀做什么,他们也不是来打仗的。”

李闵道:“打仗倒好说了,我怕他们把你要回去。看我非用刀子跟他们说话不可。可他们以是你家人,让我很为难。”

桓琴道:“他们只是问了问我在这里好不好,没提别。再有就是想见你一面。”

李闵略有点紧张,道:“来的是谁?”

“我大哥,还有一个陌生人。说是幽州卢氏。是我大哥的同窗。”

李闵振作士气道:“大舅哥来了,我怎么也要见一见。”

桓琴堵气地打了李闵一下,道:“都是你害的。”

李闵笑道:“都是我的错,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乱发斗脾气。对了,你大哥马上功夫比你如何?”

桓琴奇怪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大哥不喜武艺,是个文官。”

李闵松口气道:“这就好办。”

桓琴笑道:“看把你吓的。”

桓琴小院的会客堂中坐着两个男子。

这两个人明显不习惯李府特有的这种椅子。

等了好半天李闵都没来。说是在那个什么政事堂开会。他们没听说过政事堂,但大概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两个人干着,桌上放着的那盆花不知道被看了多少遍,要是再等一会儿说不定会出现两个植物学家。其中一个道:“卢兄,听说胡人坐地就是这种东西。”

卢四明道:“胡床不是这个样子。”

终于说了句话,卢四明心里松了口气,初到李闵的都督府就见到桓琴手下的一百女儿兵,个个英姿飒爽横眉立目,让卢四明这个看惯了娇怯姑娘的人有点不适应。特别是看到女兵利索的杀猪功夫,听到猪吼叫的声音,卢四明真有点顶不住,暗道:堂堂都督府怎么弄得跟屠户家一样。

卢四明道:“胡床没有这个坐着舒服。桓兄,琴妹在家的时候没有提过?”

坐在他边上的正是桓琴的大哥桓冲。

“提过什么?”

卢四明拍拍椅子的扶手道:“当然是这个。”

“这个啊——,这个倒是没提过,再说那一阵小妹被关在家里,我被派父亲派到外头办事。”

卢四明小声道:“李都督是个什么样的人?”

桓冲摇摇头,“打小妹回家后,我也只是见过几面。从没谈过,不大清楚。不过卢兄放心,看小妹的意思,她是很愿意帮这个忙的。”

卢四明点头道:“小弟也是没办法,老祖宗近来什么事都不问,对这件事追的倒非常急。杨都督那边又出了叉子。”

屋外传来脚步声,两个人互想看了眼。

桓琴跟在一个人的后头走进来。

卢四明觉着他就应该是李闵。不过此人相貌非没什么出奇,既没有重瞳又没有龙鼻,放到大街上也不会有谁注意他,这会是让朝廷众公忌惮三分的李闵,更何况此人穿的也太没个样子了,裤子上竟然还沾着泥!他是刚从地里回来吗?一个陆浑州的土霸王竟然跑到田里去种地,怎么可能?

桓冲也疑惑地看向桓琴。

桓琴略有点难为情,站到那人的边上抖了抖他身上的土,低声抱怨:“我说了叫你换身衣服来,你偏不听!”

这个亲密的动作无疑地指出了此人就是李闵。

不管卢四明心里有多吃惊和尴尬都不得不上前,施礼道:“在下幽州卢四明,拜见李都督。”

桓冲上前正要说话。

桓琴急道:“他是我大哥,名冲。”

桓琴的身子帖在李闵身边,两个人贴得十分紧,从桓琴的语气里,卢四明可能听出她心里的紧张情绪似乎这位李都督的脾气不大好。这与他来之前的判断相合,一个骤然身身居高位的少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傲气,何况又是个杀场武将。这样最好,说两句好话,就能把老祖宗交待的事办成,大不好许他些好处。从李闵穿着上就可能看出来,他不过是个粗鄙的武夫,下田耕地这种寒人才做的事情他都会干,心思也不会太复杂,终究不是世家出身,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李闵笑道:“原来是大舅哥啊。应该我上门拜访的,没想到让你先来了。请坐。”

这句话说得桓琴两颊绯红,双眼水汪汪,真叫人看了蠢蠢欲动。卢四明暗道可惜,这么个出身好长得标志的美人竟然便宜了李闵这么个寒族的人。

李闵拉着桓琴坐到主位上,两个人亲密地坐下,李闵似乎没觉着这件事有什么不正常,一点尴尬的意思都没有。桓琴倒是抗拒了两下,被李闵一拉,便乖顺地坐到李闵身边。卢四明发现桓冲有点不自然。

卢四明心想,要是将桓琴换做自己的妹妹,自己现在也有点坐不住。这两个人还没得到桓家的同意就这样,有点说不过去,桓家人看不见也就算了,如今桓琴的大哥就在这里,他可是代表桓家来的!这表示李闵并没有把桓家放在眼里。卢四明心提了起来,希望桓琴能看在桓卢两家的情面上多说两句好话。

李闵道:“两位吃了吗?”

桓琴推李闵一下低声道:“还不是等你,我大哥可来了好长时间了!”

李闵道:“你看看,这怎么成。大舅哥,咱们先吃饭吧。”

卢四明能察觉出桓冲的尴尬已经到了极限。也就是桓冲,若是换个桓家人来现在已经甩袖出门了。

卢四明赶紧道:“李都督,饭不急吃,咱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桓琴道:“先吃点点心吧,兰袅。拿些点心过来。”

“唉!”外头传来小姑娘娇憨的声音。

李闵道:“二位的来意,方才琴儿向我说了说。”

卢四明道:“来的冒昧,请都督谅解。”

李闵道:“卢先生言重了,按礼说卢家的要求不算过份,只是是——”

卢四明听出李闵这是要抬高要价。这到没什么,只要能谈就好。

这时候从门外走进一个穿着蓝裙子的小姑娘,托着木盘,在四个人身前的桌上各放了盘点心,然后退了下去。

盘里的点心五颜六色十分悦目,淡淡的甜香气飘出来,要是换做平时,卢四明一口就能吃两个,不过此时他半点吃的心思都没有。看了眼李闵。李闵很放松的样子。

卢四明强做镇定,打定主意,李闵既然要耗那就耗一耗。随手拿起一块点心放在嘴里,一股燋甜的味道直冲到胃里。他还从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见桓冲坐在边上略有尴尬,便道:“桓兄,你尝尝,很好吃。李都督,不知道为何如此的甜?”

李闵笑道:“从南方运了些甘蔗,做了些糖。卢先生要是喜欢的话,走的时候带上两袋。”

卢四明笑道:“多谢李都督。老祖宗平时也喜欢吃甜,要是吃到李闵送的糖一定非常高兴。对了,小的时候桓姐姐还抢过小弟的泥人,李都督送了我糖,两边正好扯平。”

桓琴羞红脸道:“那里有你说的事!”

卢四明道:“冲兄,你可是见证人。当初,老祖宗带小弟去你家。本来塑了个泥人想叫老祖宗看,没想到遇见桓姐姐从树上跳下来,愣是把我手里的泥人抢走了。你当时可在边上呢!”

桓琴啐道:“那里有你说的那回事!”

李闵道:“你想到你小的时候这么好动!”

桓琴道:“你别听他乱说,卢四明从小就不学好,一个人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也不知道怎么会派他来。”

卢四明道:“桓姐有所不知,如今卢家在幽州危如累卵,像样的都在做正事,实在找不到人就把小弟派过来了。总不成把你的那几个妹妹派来?李都督是知道的,如今各种都不太平。陆浑到是不一样,难怪一路上说不清的人往陆浑跑。陆浑城的繁华,我看不比幽州差多少!”

李闵道:“听说杨都督是杨司徒的族人?”

卢四明道:“是的。不过杨都督早年与家中有些矛盾,如今已经在幽州另立宗堂。”

李闵道:“这样也行?别家也不管?”

卢四明道:“这件事说起来还是杨家有些理亏。事情已经过了很多年,谁也说不清终究是谁对谁错。杨都督坐镇北方,面对胡人袭扰,有的时候脾气难免不大好。要是有什么让李都督不高兴的地方还请李都督包含。”

李闵道:“没什么,没什么。这次卢先生来也是杨都督的意思吗?”

卢四明收起笑容道:“杨都督在这件事上与卢家有些不同的看法。不过卢家很愿意与李都督谈。”

李闵道:“我的要求已经提出来了,卢家可以接受吗?”

“卢家虽是幽州世家,百年经营,但族人众多。还请李都督体量。”

“几个胡人,几匹马而已。卢家不会出不起。”

李闵看了眼桓冲道:“好,看在桓家的面子上,我再降一降。那几个胡人没什么好讲的,就算放他们回去,杨都督也不会讲他们有什么好受的,再说你们那儿也不缺胡人。五百匹战马。”

卢四明为难道:“都督,五百——”见李闵脸色往下一沉,卢四明知道这话没的讲,便道:“五百匹就五百匹!”

李闵一拍桌子道:“好!只要卢家把我要的送过来,玉牌自然奉上。”

那个叫兰袅的小姑娘又走上来,道:“少主,饭已经备好了。”

李闵起身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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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世绩从马车使入东都城的那一刻起就察觉出气氛不对。街上看不到什么行人,两边的商户也大多关着门。到了百乐居门前,诸葛世绩下了车。

裴家大娘正在靠在垱垆边上叹气,突然看见诸葛世绩,不知道因为什么,吓了她一跳,小跑过来,左右看看,低声道:“我的大爷,您胆子也太大了吧!这个时候还敢进城来!”

诸葛世绩接到通报,邺王有废后的意图。

诸葛世绩走到酒店里道:“关我什么事,有什么不能来的?”

裴家大娘很不情愿地走进来,道:“诸葛先生,您行行好,换一家成吗?”

诸葛世绩笑道:“怎么,我的钱就是臭的?”

裴家大娘叫了一声,道:“唉呦呦,谁要是说您老人家的钱是臭的。老娘千针撕了他的嘴。只是咱小门小户可参与不起大人物们的事情。你就行行好,高抬贵步。上次就把俺家那口子吓得没了半条命,要是再来一回还不叫小女子守寡了!”

诸葛世绩走到楼边上,笑道:“裴大娘子,就凭你这身板再找一个岂不是更好。行了,你也别废话。你这里我是住定了,快去扫个干净点的房。要是有人来问,就说我在二楼等他!”说罢就自顾自的上楼去了。

裴大娘子瞟了眼跟着诸葛世绩进来的十几条大汉,话也不敢讲灰溜溜退到店后去了。

两个小二哆哆嗦嗦跟过来,道:“老板娘,咋办啊!可不能让这群人住咱的店!皇后娘娘都保不住,咱的小店更不成了!”

裴大娘子虎目圆睁,呸了三口,道:“你们当老娘愿意!这帮人,没一上好东西!都他马的小心点,求佛爷保佑吧!”

裴大娘子虎步生风地走了。

两个小二面面相觑,一个道:“咋办?”

另一个跺脚道:“还能咋办,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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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炽站在马衷的面前。

马衷不安地站起来,在大殿里转圈,突然对着马炽道:“只要废掉皇后就可能了吗?邺王会不会有其它的想法?”

“陛下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

马衷坐回龙椅,摇头道;“不行,不行。邺王人多势众,不可能打过的。”

马炽道;“只要陛下亲征四方志士便会景从。”

“再容朕想想,再容朕想想。”

马炽退出殿外,过了会儿,从屏风后头走出一人,穿了件黑斗篷。

马衷道:“你听见了,你说朕该怎么办?杨家会支持朕吗?王家会支持朕吗?他们会支持朕吗?”

黑乌冷冷道:“他们都不会支持陛下!”

马衷诧异的抬起头。

黑乌道:“李闵的使者已经到了东都。”

“他是找谁来的?是那个崔茂吗!还是来找豫章王的?”马衷恨声道:“乱臣贼子!都是乱臣贼子!”

黑乌道:“荆州出了事情。是琅琊王下的手。李闵想到名正言顺出兵。”

“想的美!”马衷喊道:“荆州是朕的荆州,朕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杀!杀!让那群乱臣贼子相互杀去!都杀光了最好!”

黑乌道:“陛下,如今您最魇敌人不是李闵,是邺王。”

马衷盯着黑乌,道:“黑乌,你是谁的人!”

黑乌道:“黑乌是大宋人,陛下!先汉董卓欲篡汉先废帝。若是皇后被废,天下人就都会看清朝廷的虚实,天下人便都会以邺王为尊。所以陛下只有这一次机会,听豫章王殿下的话,亲征邺王,若一战可胜,陛下将是名副其实的陛下!”

马衷道:“朕是大宋皇帝,天下都是朕的!”

黑乌躬身退出大殿。

马衷在大殿里高声道:“天下是朕的!”

姜瑜儿坐在席上,手里拿着绷子。一道黑影从窗外飞入。

姜瑜儿拿针在头上蹭了蹭,道:“没必要这样,我已经烦透了这座皇宫,包袱都已经收好了。”

黑乌看了眼放在几案上的包袱,“你是皇后,应该留在这里。”

“就像当初你把我抓走一样,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姜瑜儿两手在颤抖。

黑乌道:“我是为了你好。”

姜瑜儿冷笑道:“算了吧!你是为了你自己,为了那个贱人!”

黑乌打了姜瑜儿一巴掌,愣在那里,“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姜瑜儿笑道:“我还是大宋的皇后吗?”

黑乌道:“你应该是,你一定,你一直都是。”

黑乌转身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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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公道:“最近黑乌很不正常。”

杨恢笑道:“他的老情人马上就要被废了,他能正常才怪!”

杨公将杯子放到桌上,发出砰地一声。

杨恢惊道;“孩儿知错!”

杨公道:“再管不好你那张嘴就不要出门去了。”

“祖父不好了!”杨安匆匆跑进来。

杨恢心里偷笑。

杨公沉着脸,道:“我好的很!平常是怎么教你们的!一个这样,两个是这样!杨家还能指望上你们吗!”

杨恢心道,明明是杨安的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可是不得不认错。

杨安走进来跟着杨恢拜道:“孙儿知错。”

杨公闭上眼道:“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有杨家风范懂吗?”

杨安道:“孙儿知道,一定不再犯。”

“说吧,什么事?”

杨安平静下来,道:“胡春田方才告诉孙儿,陛下要新征邺王。军令都已经下了到尚书省,省里的几位大人强压着没发下去。豫章王爷已经到了宫里。”

“什么!”杨公几乎跳起来,“怎么会这样!”

杨恢道:“会不会这里头有黑乌的原因。”

杨公没理他,向杨安道:“你现在能掌握多少人?”

杨安皱眉道:“七成,若是能保证粮饷,九成以上——”

“怎么才九成?!没羊夭你就不会带兵了吗!”杨恢心里酸溜溜道,现在要是能控制一支军队,自己就能占据有利位置,可惜兵竟然到了杨安手里。

杨公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两圏,从案上拿了支玉牌交到杨安手上。杨恢眼睛都瞪大了。

杨公道:“你拿这个,杨家所有庄子上的存储你都可以调动。”

杨安惶恐道:“祖父,这只能家主所有,孙儿不敢拿!”

杨公道:“这不是给你的。只是让你临时用一用。现在你不能考虑其它,只要能把军队带出东都就行。马衷想送死,咱杨家没必要陪着他发疯。”

杨安道:“祖父,孙儿要把军队带到那里去?”

杨公想了想道:“你堂兄在荆州,要是能把人马带过去就最好。”

杨恢道:“李闵这个人不可靠,而且——”杨恢心想:以前杨这要谋杀李闵,想必现在李闵已经知道了。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让李闵放行?,杨恢接着道:“要去荆州就只能敬炅的辖地过去。这个人对世家一向有看法。”

杨公摆手道:“李闵视荆州为囊中物,不会让别人动。所以荆州已经不合适去了。安儿可以投到琅琊王处。”

杨安道:“都督危险,祖父不如带族人随大军一同南走。”

杨恢认为这是听到最合心意的话,没想到杨安却道:“我方才说的这些也只是为防万一,要是杨家动作太大,很容易引起豫章王的注意。不管怎么说天下还是马家的。”

杨恢急道:“万一再像上次秦邺联军攻入东都,很难保证杨家族人的安全。”

杨公道:“将族人遣回老家。你来安排。”

杨恢无耐,只得应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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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风疾,初吐的嫩芽在风中摇摆。

东门外一骑飞驰入城。信使直到宫门前停下。

这是邺王发来的第三封奏折。内容都是一个样,废姜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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