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李成知从江南游学归来。因为要参加年初的春闱。本来应该是去年的会试，因为顺治宾天。所以延迟到了康熙元年。

康熙元年，清明刚过。王家府前，车马停靠，车夫持鞭。王吉贞此刻跪在了紫岚阁之中，给躺在床上穿着一件淡色齐胸襦裙的甄玉蝉，恭恭敬敬的磕着三个头。“娘亲，儿子此行远去。不能尽孝，还望娘亲保重。”

王辅臣回家不过半年，甄玉蝉便是再一次怀上了身孕。现在已经有了三月的孕期，虽然谈不上行动不便，但是人却是疲惫了很多。不过今天早上，她虽然还是躺在床上，不过神情之间，却是变幻莫测，看得出长子离去，她的内心非常复杂。

“驹儿，你此去江南。不知道会不会是咱们娘儿最后一别。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望子成龙，希望你在江南好好读书。考上了功名。你父亲不愿意你身上有着太多甄家的印记，其实这也不是我的本心。我素知你凡事有着自己的想法，只不过希望你能够以后能照拂着甄家。”

甄玉蝉说话语气，非常平淡而虚弱。王辅臣回府之后，甄玉蝉第一天就在书房被点了不守本分。虽然看上去似乎只不过是王辅臣因为王吉贞读书一事生气，但是甄玉蝉总感觉背后还有着其余王辅臣没有说出的原因。

不过无论如何，甄玉蝉这段时间都变得更加的低调，深处闺阁之中，说话语气也是愈加的平和。即便是对于这自己的儿子，也不再有着当初那么率真可爱的小女儿姿态。

今天的这般说话，也不是做作。王吉贞叹息了一声，叹息着自己的母亲最近情绪低落。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甄玉蝉的身体。虽然古人医术有限，所以得病即死的并不少见。但是甄玉蝉的身体极好，王吉贞对于这点还是非常清楚的。

甄玉蝉为保持身材的苗条，便是有着跳舞的习惯，而且吃喝都很讲究。当初去大同，一路上甄玉蝉没有染上半点病况。这在富贵人家的闺阁之女中，还是非常少见的。所以他并不担心甄玉蝉会出现什么身体问题。甄玉蝉所谓天人两隔，在他看来，更是甄玉蝉自己多心。

不过母亲这般说，王吉贞劝慰道：“娘亲生育我的时候，一切顺利。您是多心了，我此去江南，会珍惜时光，好好读书。至于甄家，我身上既然有着甄家的血。无论何时，甄家都会在我的心头”。话罢便是离开了紫岚阁。

乌兰在门口处为他披上了一件黑色大衣。李成知早就在门口等候，至于王辅臣已经去了天津镇的总兵府。王氏背着行囊，正在抱着三个孩子安慰着。

林皎娘和梁武两个人哭的不知道跟着什么似的，而甄弄玉倒是稍稍淡定一下，只是眼角微红。王吉贞看罢，也过去将两个人抱了一下。最后王吉贞又对门口的乌兰强调道：“大娘，皎娘不要给她缠脚。以后我房里的人，都不要缠脚。”

乌兰朝着他笑了笑，爽快的答应了。缠脚之习俗，在清之初还是备受满清勋贵的鄙夷。毕竟社会生产力还是有所欠缺，缠脚就代表着至少半个劳动力的浪费。普天之下都如此，那便是不小的损失。只不过汉人士大夫之家，依旧是非常的倡导和流行。

离开了京城不过十里，便看到了两辆黑色的马车安静的停在了长亭之下，杨柳发青，丝条依依。周围有着数十个孔武有力的绣衣带刀侍卫，护卫在了马车两端。护卫们脑袋之上，皆是扎着数根金钱小辫，复古的满人装饰。一看就知道这些护卫都是满人护卫。

天子脚下能用满人带刀护卫的，屈指可数。路上行人也只得远远避让。别说指指点点讨论，就是稍微把眼睛多看一点，行人似乎都怕自己的眼睛被这些凶悍的侍卫们挖去了。

王吉贞一行人走到了长亭之处，便是有人将王吉贞的车队给拦下了。那个人白脸细肉，声音尖细，一出声就知道是一个太监。“王爵爷，贵人来给你送行。还希望您下车一见。”

见到了这一幕，王吉贞在马车之内，不由撇了撇嘴。大概是曹寅那个小子，来替玄烨送自己一程。在整个京城之中，非皇室子弟之中，也只有他沾着玄烨的便宜，可以用满人护卫，可以用太监。

他下了马车之后，便是走向了那两辆黑色马车，马车旁边的长亭已经用薄薄的玄色金丝幕布遮住。王吉贞在那个穿着青色短袍的太监引领之下，走了过去。

曹胖子，你竟然把阿哥的太监带出城，这可是违制。不怕人参你爹一本。”王吉贞在长亭不远处，便是朗声开始打趣曹寅。不过当他掀开了幕布的那一刻，他微微有些惊愕。因为坐在里面的有两个人。

朱赤色的橡木桌案，上面玉瓶清酒，瓷杯三盏。未置菜肴。主座之上，乃是一个剑眉黑脸，强壮康健，额角饱满，坐姿如松的少年。仔细看过去，黑脸之上还有着一圈圈淡淡的麻痕。这位正是康麻子，康熙玄烨。

而右边则是一个俊朗少年，细眉白脸，脸型圆润，身材微胖。嘴唇之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此时坐姿不端，歪着身子，一脸笑意的看着王吉贞。“怎么样，王奶狗，没有想到万岁爷也出来了吧？”

玄烨摇摇头，“你们俩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原来背后还叫我阿哥。”不说看似怪罪，脸上却是笑意。可见童年的回忆，依旧还是玄烨心中最为柔软的一块。王吉贞跪地行礼，“拜见吾皇。”

“起来吧，起来吧。没有外人在，你们不用行大礼，叫阿哥也行。”玄烨大度的说道。这个时候，李成知在帐外也听到了声音。他毕竟是举子，也是臣。赶紧入了小亭的帷帐之中，双膝跪地，两手伏拜。

“学生李成知，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他的礼行的可比王吉贞重，毕竟第一次见到皇帝，李成知不得不把大礼行的庄重一些。

玄烨看到了李成知送王吉贞，不由问道：“我在进士榜也有看到成知的名字，如何今天还要返回江南？”李成知苦笑道：“虽然考上进士，不过没有进入殿试。学生依旧是有些不满足，苦读三载之后，再来试一试吧。”

“成知之认真，让朕感叹。那就祝你学业有成。再创佳绩，希望朕能够在三年之后的殿试之中见到你。”玄烨的脸上露出了极为郑重的神色。

只不顾这句话其实也在下逐客令。李成知知趣离开，帷幕之中君臣肃穆的氛围才稍微的缓和了一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