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玉脸色稍缓,放下叶求知的衣襟,道:“他……他真想我吗?”
叶求知点点头,道:“师父自然想你得很。”
宁无玉原本煞气满面的脸上竟微生红晕,说道:“你怎么知道他想我?”
叶求知道:“那天我见他心烦意燥,只在不停的来回逡走,便问他:‘师父,你何事这么烦恼?’”
宁无玉接口道:“是啊,他何事烦恼?”语气中颇为关切。
叶求知道:“我师父道:‘你宁师叔出外不见,叫我如何不担心!’”
本来依着刘光济沉稳内敛的性子,是决不会向弟子吐露这般心事的,可宁无玉在中魔之际,哪里分辨得出来。宁无玉喃喃地道:“他真的担心我,他真的担心我。”忽道:“他没有担心那苏贱人吗?”
叶求知道:“那自然也担心……”
宁无玉刹时柳眉一竖,煞面罩霜,就待发火。叶求知忙道:“师父还是更关心你。”
宁无玉道:“哦?”
叶求知道:“师父跟我说,你宁师叔性格刚强倔强,宁折不弯,最受不得委屈,她这样出去行走怎不叫我担心。”
宁无玉颤声道:“他……他真这么跟你说?他还知道我的性子。”一时又是怨恨又是心喜。
叶求知见她眼中的暴戾之气退了不少,暗松了一口气。宁无玉幽幽地道:“他既然担心我,怎不见他亲自来找我?”
叶求知道:“师父他也不知道你在哪儿,便与我分开来找。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师父心焦?”心想:“只要能把你诳回去,到时自然会有门中的长辈来医你。”
宁无玉道:“好。”
叶求知大喜,道:“那我们快走吧,你先将我和裴师姐解开了?”
宁无玉脸色忽地一肃,问道:“你师父出去找你,怎会突然回来?”
叶求知脑中急转,道:“师叔可知佛门有一套传讯之法,可迅速地传往各寺?”
宁无玉点点头,叶求知道:“弟子正是通由这条途径,将我归来的消息传散了出去,师父听到了后便回来了。”
宁无玉狐疑道:“是吗?”
叶求知道:“弟子怎敢撒谎,师叔要是不信,出去稍一打听便知真假。”他要弘宽代为传话,此事确然不假,宁无玉纵使不信,出去一打听便知此言非虚,到时由不得她不信。
宁无玉见他说得诚恳,不似作伪,冲口道:“好,我这就与你回去。”
便听那少女在外面说道:“此事万万不可!”
宁无玉勃然怒道:“为什么?”临空一抓,将那少女摄来,掐住她的脖子。
那少女道:“他师父见到你这副模样还会喜欢你吗?说不定会将你杀了。”
宁无玉如中重击,满腔的喜悦顿化作冷水,迎头浇下,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松开那少女,喃喃地道:“是啊,他还会喜欢我吗?我这副样子他又怎会喜欢?他便是从前也从未喜欢过我一分。”狂吼一声,撞破石壁,冲了出去。
叶求知冷冷地看着那少女,说道:“你为何要阻她回去?”
那少女道:“你这样骗她不对。”她似乎站立不稳,靠着石壁弱弱地回道。
叶求知不知这少女是何来路,说道:“我骗她也是权宜之计。你说此事万万不可,又有何不妥?”
那少女道:“她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知她已然入魔,只怕一出去就遭人追杀。你带她回去,岂不是让她送死?”
叶求知一滞,他刚才情急之下,未曾多虑,一心只想把宁师叔诓回师门。却未料到世人嫉魔如仇,欲除之而后快,也许师叔尚未回转师门,便在路上被人杀了。他说道:“师叔尚有一丝理智,犹能压抑,所以才须及早地将她带回去医治才是。”
那少女道:“世人除魔务尽,未必人人心慈手软,纵使她尚能自控,也终究是个魔胎,一触即发。你若自认能带走她,不妨将她骗回去,只是她要是横死在他人的手上,你不要悔恨就是。”
叶求知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大费踌躇。若任由宁无玉在此,无疑是让其自生自灭,若带走她,此去万里迢迢,且不说宁无玉是否对他言听计从,便是他人要击杀宁无玉他也无力阻止。
他想了几想,拿定了一个主意,问道:“请问姑娘是谁,缘何在此?”
那少女一笑,原本平庸的脸刹时便有了说不出的生动,犹似被风吹皱的一池春水,突然间起了变化。她笑道:“你怎不先自报家门,就来问人家,不嫌唐突吗?”
叶求知微窘,这少女一副娇弱弱的模样,似风吹得倒,可刚才被宁无玉掐住脖子时,犹梗直不屈,活脱脱有几分朱凤欣的样子。而与他的一番对答,颇有几分水挼蓝的从容精明。此时一笑,又平添了几分唐可儿的机灵狡黠。
他眼中虽看着这少女,可不知怎的,却不自禁地想起了身边三个最熟悉的女孩。他见对面的少女脸上慢慢地生起两朵红云,心中想道:“咦,她怎么脸红了?她脸红的模样更像朱师姐了。咦,她又笑了,唐师姐也是爱这么笑……”突然隐隐听到一阵禅唱之音,倏地一惊而醒,心道:“我怎么想起这些?难道宁师叔刚才精神不稳,影响了我?”
那少女脸色有些泛白,跼蹙道:“我跟你说话,你怎地尽瞧着我?我脸上可是刚才跌脏了吗?”伸手去摸脸颊。
叶求知道:“你脸上不脏,只是有些苍白而已。”
那少女微微一幌,似站立不住,沿着石壁慢慢地滑坐下来。这个动作便是千娇百媚的美女做来也不见得雅观,可这个姿色平庸的少女却显得自然之极,仿似不是跌坐在地,而是美人款座一般,举手抬足自然流露风雅韵态。
叶求知见她站立不稳,心随之一拧,不禁替其担心。这种情绪好没来由,似这个少女身上自有一股牵动人心的魅力。
那少女微喘抚胸道:“你师叔入魔得越来越厉害,脾气愈发不可捉摸,不分青红皂白便出手打人。”
叶求知道:“姑娘可伤得重吗?”
那少女摇摇头,道:“我是被她掳来的,她神志时好时坏,喜怒无常,伤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叶求知道:“宁师叔为何要掳你?”
那少女道:“我所学浅薄,但在精神一道上尚还有些可取,因而被她掳了来。”
叶求知顿对之前的无故心动释然,忖道:“这位姑娘虽然相貌普通,但魅力天生,自有一股动人之处,不知是其天赋异禀,还是她本门功法所致?”问道:“姑娘师承何门?”
那少女道:“敝派名不见经传,不提也罢,提了你也没听说过。”
这时,宁无玉悄无声息地进来,冷冷地道:“你出去。”袖风一扫,将那少女拂了出去,对叶求知道:“你快快将妖界之事说了,否则别怪我无情。”
叶求知见她狂性发作,知道她此刻心中的魔念占了上风,说道:“宁师叔,你此时要是将我毙了,堕入魔门,我师父从此便与你恩断义绝,兵戎相见,不复再有之前的交情。”
宁无玉一震,刘光济便是她的心头魔种,情劫之源,要说现在还有什么可以打动她的,影响她情绪的无疑是有关刘光济的人和事。
叶求知见她神情变幻,脸上爱恨憎怨等诸般表情纠结,忙道:“你现在入魔未深,尚可挽救,大可不必自暴自弃。我有法儿救你,你若信我,不是没有与师父比翼双飞的机会。”
宁无玉听了怦然心动,道:“你……你师父与我比翼双飞,可……可以吗?”
叶求知道:“当然可以,只要驱除了你心中的魔念,我师父未娶,你又未嫁,为何不能在一起!”
宁无玉脑中的杂念纷繁,犹如百洪汇交一般,哪有能力分辨叶求知话中的玄妙,只觉得他话中最后一句大有吸引力,难以抗拒,脱口问道:“我怎么跟他在一起?”
叶求知见她不问如何救她,只问怎么和师父在一起,足见她痴情之深。她平时都是一副冰冷高傲的样子,此时却是个深陷情海的无助女子。
叶求知闻言一阵心酸,说道:“你躲在这里不要出去,我去将一得长老悄悄地带来。他医术通神,定能治好你!”
一得的医术宁无玉是知道的,她喜道:“好,你快去快回。”又交待道:“你回去后切不可惊动你的师父?”这时候她犹在担心,若刘光济此时见到她,定然心生不喜。
叶求知喜道:“好,你放开了我和裴师姐。”
这时铃铛又响,那少女在室外道:“你现在放他回去,他说不定会带了敌人来,到时将你当魔头除了。”
宁无玉霍地看向叶求知,眼放冷光。她此时脑中昏乱,无法辨清谁是谁非。
叶求知心中愠怒,道:“师叔放心,除了一得长老外,我不带一个外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