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郎正走到窗户边往外窥看,刚好看到第一情深抱着莲仙匆匆上楼进了房间,心下一惊,顾不得多想,玄光一闪,化作一只蜻蜓飞到对面探看究竟。
“公子你去哪?”李斜阳霍然起身,闪身跟了过去。
第一情深放下莲仙,急问欧阳怜与梅萤雪:“你们谁会把脉,快给把把!”
欧阳怜和梅萤雪对视一眼,齐皆摇了摇头。
第一情深正一筹莫展,两只蜻蜓飞到了他眼前,对这两货他再熟悉不过,他们来了也好,只是该找个什么理由支走欧阳怜和梅萤雪呢?
“那个……我想莲仙只是偶感风寒,睡一觉不定就好了,你们都忙各自的去吧。”不由分说将欧阳怜和梅萤雪推出房外,正要关门,欧阳怜死死抵住门框,让第一情深和莲仙孤男寡女的待在一起她可不放心,“我留下,我替你守着她。”
“不用了。”
欧阳怜就是不松手,第一情深一咬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出手点去了欧阳怜和梅萤雪的昏睡穴,看着她们软软倒地,无奈摇头:“早出手就好了,省事多了。”
“回房睡去吧。”一挥袖,玄光一闪,门口已经不见了欧阳怜和梅萤雪的踪影。
白氏郎和李斜阳现出身形,白氏郎直奔床边看莲仙,以手轻轻触了触她越发清瘦的脸庞,心疼地直抽搐。
第一情深忧心如焚地道:“仙儿身体每况愈下,最近更是食不下咽,刚才呕了口汤突然就晕过去了,我都吓坏了。”
“她又吐了?”李斜阳惊诧地问,和白氏郎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怪异。
白氏郎卷起莲仙左边袖子看了看,只见她的左手臂上真的有一颗鲜红的朱砂,证明他上次并未看错,可再往前一次那次查看他清楚记得分明是没有的,难道这朱砂还会玩捉迷藏,时有时无?这未免太滑稽了,以至于他不敢轻易下结论。
第一情深拍了拍白氏郎肩膀,“想什么呢?你可是药祖之后,不可能束手无策的,对吧?”
白氏郎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心乱如麻,“氏郎才疏学浅,只擅长跌打损伤,女子之疾少有经手,我看我们还是找个有经验的大夫来替仙儿诊治比较稳妥些。”
第一情深思虑一番,点头道:“也好。”
莲仙身子动了动,李斜阳一看着急起来:“公子,她就要醒了,我们该走了!”
白氏郎身体好像和莲仙的床黏在了一起,舍不得动弹,李斜阳只好强行将他拖走。
第一情深给莲仙端了杯水,扶她起身,担忧地问:“仙儿,好些了么?”
莲仙费力睁开合起来就很难打开的双目,目光往房间四处搜寻,语气很是期待:“仙儿刚才好像听到装心哥哥说话了,他是不是回来了?”
“没有啊。”第一情深神色微变了变,很快镇定下来,为使她相信,特意加了一句:“他若回来,怎么会不等你醒来就走了呢?”
莲仙失望地垂眸,悠悠道:“他离开已经五天了。”
第一情深想说五天也算不得多久,莲仙忽然泪崩,哽咽道:“如果他从不曾回来,那么,是不是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忘了仙儿?”
“不会的,你是他心底永远的牵挂。”就像你是我心底永远的牵挂一样,经过这么多年月的磨蚀,依旧将你摆放在心底最深的位置,不敢忘,不能忘,也不想忘,这些话第一情深都是放在心里想想,不敢宣之于口,莲仙的烦恼已经够多,不忍心再给她添一桩,爱一个人最大的心愿是尽量为她做些什么,而不是添乱,“即使他人在天涯,不再回来,你也要相信,他的心从未离开过,别多想,该回来时他自然就回来了。”
莲仙将头轻轻枕在第一情深肩膀之上,暗暗自问,什么时候是该回来时呢?
阅仙楼。梅萤雪率先醒了过来,拍了拍身旁的欧阳怜,“喂,起来。”
欧阳怜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四周,疑惑道:“这不是伯考哥哥房间么,怎么跑这来了?”
“你那伯考哥哥点了我们的昏睡穴,他呀,嫌我们碍事呢。”
欧阳怜被戳中了痛处,有些恼怒,一把将其拉了起来,“起来,别霸占着他的床。”
梅萤雪白了她一眼,“谁稀罕,瞧你紧张的,你把他当宝,他把你当什么?”
欧阳怜语塞,将矛头指向白氏郎,“还不都怪那个白公子,做事拖泥带水的,要是他早把第一莲仙娶进门,名花有主,不就没人打她主意了?”
梅萤雪心里不舒服了起来,“你说娶就娶,当天规不存在啊?”
“别只顾着说我,你明知道天规不允许仙凡相恋,那你还……”
梅萤雪颓然在她身边坐下,“心一旦放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我能怎么办?”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力再辩。
用过晚膳后,莲仙照旧下楼散步,第一情深照例要陪她一起,可欧阳怜今晚说什么都要去逛夜市,第一情深想着白天伤了她的心,这一次就随了她的意,欧阳怜闻言高兴坏了,拖着第一情深兴高采烈出门了。
莲仙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人,整个世界安静下来,这本来是她求之不得的,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她本是个喜静之人,可最近显然已经习惯了他们围绕在身边叽叽喳喳的,这种带点烟火气息的日子似乎显得更有趣些,突然抽离,还真有种难言的失落,时间,真是有够强大,改变什么都不在话下。
沿着花间小道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双腿乏力得很,遂蹲下来休息会,嗅着开得正香的秋菊,心旷神怡,就在这时,忽见一个人影快速从眼前不远的另一条小路走过,看身影正是白天有幸被册封为妃的殷氏女,只见她目光紧张地四处张望,见没人跟踪,更加快了脚步。
莲仙正好隐在暗处,才瞒过了殷氏的双眼,一丝好奇心支使着她,当下步履放轻,打算上前一看究竟。
殷氏在阁楼拐角的阴暗处就停下脚步不走了,神情依旧紧张,惴惴不安的。
这时,玄光一闪,一个女子现出身形,背对着殷氏。
殷氏先是大吃一惊,继而匆忙见礼:“潮汐见过仙姑。”
“你说什么?”来人冷声开口。
此番轮到莲仙吃惊了,因为来的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皇姨——莲女,猜不透她想干什么,唯有耐心听下去。
莲女倒背双手,命令道:“你把话再说一遍。”
殷氏闻言赶忙改口:“莲仙见过仙姑。”
莲女缓缓回头,语气凝重地道:“你记住,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蔺潮汐,只有殷莲仙,听清楚了?”
殷氏微有些不满,“难道我要冒着她人的名字这样过一世?”
“是你说你一定要雀屏中选的,现在如愿以偿,只是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你还有怨言?”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说到底我只是她的替身而已。”
“看在你和仙儿同名的份上他会好好待你的,你该满足了,你的心愿我已经替你完成,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殷氏有些犯难,压低声音道:“我有点怕,万一皇上知道我和你合谋把那么贵重的珠子偷偷取走,他会不会杀了我?我可不想还没享受到荣华富贵,就奔赴黄泉。”
莲女更不想到嘴的鸭子飞了,耐足心来开解她道:“你放心,我会做的滴水不漏,到时我会给你一颗如假乱真的留魂珠,保证能蒙混过去。”
听到这,莲仙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经过,莲女找了个梦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子疏通,以能助她达成心愿为由抛砖引玉,意在等这个女子和陶朱成亲洞房后取得留魂珠,这方法似乎有些冒险,对陶朱也不公平,可事已至此,她又能怎么样呢?
殷氏还在犹豫,莲女只得想尽办法把她退缩的心思扼杀,“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已经回不了头了,我既能把你捧上去,就能让你摔下来,到时别说荣华富贵,就是身家性命恐怕也难以保全,不信就试试,如果你照我的话去做,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不会置你于不顾,何去何从,你自己掂量吧。”
说完,闪身而去,殷氏腿一软,瘫靠在了墙上。
月罗国。
李迎风回去后生了好大的气,连着几天不吃不喝,整个人一下子形销骨立,更让他痛苦的是,皇宫派人送来了楚珊瑚和李吟潇的生辰八字,他这才知道楚珊瑚认真的不能再认真,世界在那一刻坍塌,清楚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失望生绝望,绝望生狠毒,嫉妒像响尾蛇的毒液一样侵蚀着他的心,看着眼前两人的八字,一个翻云覆雨的计划在心中酿生。
恨归恨,有一人却令他有所顾忌,那就是老太后,这么多年他们时有往来,他助老太后解决一些朝政难题,老太后也在他赠医施药的时候给与极大帮助,两人可谓情如母子,老太后对他的信任和对李吟潇的信任不相上下,是以才会将孙子终身大事的吉日交由他择选,一想到要与这个慈祥和善的老人为敌,心里的难过可想而知,但那时的李迎风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微微不忍便放弃了挣扎。
后来,他在下手时果然狠绝心肠,招招毫不留情,直至将他们一个个都逼上了绝路。
“一步错,步步错,惩罚了别人,何尝没有惩罚到自己?”李迎风剧烈咳嗽着,咳出了一大滩血,脸色已经是死灰的白,“这么多年我从没有一刻真正开心过,如果,如果人生能够重来,我一定会拼命地阻止当年那个入魔的自己,让自己清醒一点。”
目光无限眷恋地移向乐小倩,语气说不尽的向往,“最美的时光是初遇,我好想回到那个时候,什么都不奢求,只要每天能看到你就好,仅此就好。”
“以怨报德,你怎么忍心?”乐小倩痛心疾首责问,悔不当初,“如果人生能够重来,我宁可当初一脚踩死你!”
李迎风咳得更厉害了,一发不可收拾,脸色都涨成了黑紫色,两个小道士一边手足无措地替他抚着心口一边哀声对乐小倩道:“求你别刺激他了!”
李迎风慢慢平静下去,眼皮却开始打架,沉重地耷拉着,“我知道自己错的离谱,你永远不可能原谅我,不过有句话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对你的爱没有半丝掺假,恨只恨一念疯魔,终成大错,如果能够轮回,惟愿依旧托生为一只蚂蚁,届时请你不计前嫌再次收留我,好不好?我会安安静静陪在你身边,直至终老,求你了!”
他的语调哀婉欲绝,乐小倩多少有些心软了,可他带给她的伤害太大,她这一生都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牵连,带着他在身边,相当于把痛苦永远背在身上,那漫漫余生还怎么活,所以即使有一丝心软,也只能无情拒绝,“我没有那个闲工夫,更不会一错再错,养虎为患,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甚至于你的同类也深恶痛绝。”
转身离开,李迎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往前一扑,力道过大震伤了肺腑,鲜血自口里喷薄而出。
乐小倩没想到他如此执着,看着他的惨状,难免流下了一串心酸之泪。
李迎风死死拉住乐小倩的袖子,气若游丝地做着最后一丝努力:“我发誓我不会再兴风作浪,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折断我一只腿,让我永远也离开不了你身边,你看,这样行么?”
年轻的那个道士吼了起来:“祖师爷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如果你还无动于衷,那你就真的是铁石心肠了。”
乐小倩昂首将眼泪逼了回去,轻呼口气,嘴角泛起一抹狡黠地笑:“如果你不怕我把你折磨的半死不活,我可以勉为其难再收留你一次。”
李迎风闻言愣了神,当然不是因为她的前半句话,而是因为她的后半句话,他没想到她竟真的答应下来,不由得喜极而泣,像卸去了浑身的重担,一股沉沉的睡意袭来,紧皱的眉头舒缓下去,表情归于平静,双目缓缓合上,攥着乐小倩袖子的手一松,阖然而逝。
“祖师爷,祖师爷!”两个道士痛哭流涕地喊。
李迎风身形化成了一只蚂蚁,然后又化成了一股青烟,飘散在了风中。
乐小倩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吟潇,皇奶奶,现在连他也走了,只剩下珊瑚一人,你们可知珊瑚有多孤独?”
忽闻一阵悦耳的鸟鸣声,抬头一看,一只玄光所化的飞鸟正欢叫着在头顶盘旋,乐小倩张开手掌引它下来,取下它绑在腿间的纸条,看了上面的留言后,冰封的心底像乍遇暖阳,重又对这世间充满希望,眼含热泪地道:“小姐姐,小倩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