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素来以修剑术为主,一身道袍配一柄清剑,有脱离尘世的仙气。
虽沈玉木疑惑陆离的想法,但并没有拒绝,只是微微一笑道:“随我来。”
池南分部的兵器库紧挨着弛零宝殿,开门而入,满目琳琅。刀枪剑戟锤鞭斧链分列而陈。剑在最前,有九列,每列九柄,其余兵器两列,共十八,足以见剑地位之高。
沈玉木道:“自己挑一把吧。”
尽管前九列都是剑,剑身直挺剑锋凌寒,陆离并不在意,径直走到第十列,奋力抽出一把刀。刀身长二尺,上刻“小单刀,重五斤二两”,刀柄长半尺,文有鱼鳞图案。陆离握在手中显得有些吃力,往一旁扫了一眼,他手中已是最小的刀。
他双手握刀回到沈玉木身旁。
沈玉木望了他一眼。“就这把?”
“就这把。”
未时是池南分部的统一合练外招时间,届时所有弟子会在后院空地列队集合。陆离扛着一把刀来到后院大空地,见其他人都身着道袍手握长剑,不禁觉得自己是个异类。
有人见他这幅摸样,果笑道:“喂,小光头,你就是用那把刀剃的头发吗?”
他往范子旭投去求助的眼神,范子旭只是瞥了他一眼,顾自坐在地上数蚂蚁。
未时到,众人手握剑,舞过两三个剑花,动作整齐规范,口中一致念道:“北斗七元,神气统天,威光万千。上天下地,断绝邪源。乘云而生,来降坛前。降临真气,穿水入烟。”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站在队伍末端,嘴里跟着喊几句“北斗。。。统天”,双手握着小单刀连力都使不上,别说舞花,就是挥刀都显得艰难。以他单薄的身躯,要驾驭这刀的确有些难度。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已大汗淋漓,而别人才刚热完身,看着喘气休息的他哈哈大笑,“小子,你不回家喝奶来这里干什么。”
他不语,只是坐在地上喘气,失望地望着练剑的众人。范子旭在他对角方向,手握一柄无缨剑,提膝崩脚,剑点刺劈挑,如芒剑尖似流星破空般写意舒畅。他想,像范子旭这样的人才配进入玄武门吧?
练习结束,他没有胃口,径直回了厢房,将刀摆在床上,躺下休息。
范子旭用餐回来,正用树枝剔着牙,见他如此,安慰道:“小光头,别往心里去,他们就是这副德行,欠教训。”
他回过头看了范子旭一眼,“你也被欺负过吗?”
范子旭一声冷笑,“他们敢?”
“我记得那天你被别人扯掉胡子了。”
“这…”范子旭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他,只得岔开话题,道,“起来,我教你入神之法。”
陆离点了点头,从床上坐起,学着早晨的样子双手抚膝。
范子旭与他一同做此姿势,口中念念有词:“双眼闭,心境一,久而凝神。气自丹田出,周于全身,汇于涌泉。”
陆离记下这几句口诀,施与实践,只能做到双眼闭,至于心境一,连什么是心境都不知道,无奈只能睁开眼,却见到范子旭已入神,因光线足够充足,他见到范子旭脸颊微微泛红,似有微弱烟气从头顶溢出。
他大吃了一惊,眼前所见当真为实?待范子旭睁眼,他将所见告知,范子旭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因为气在体内盘旋,所以生热。当你能够掌控自己气神的时候,会有一种进入异世的感觉,别人就会看到你冒烟,我喜欢把这叫做升天。”
他依然有些疑惑:“可是,我只能做到双眼闭,什么是心境一?”
“双眼闭,心境一就是指,你闭上双眼,让自己的心静下来,之后你能够感受到体内的心跳,然后跟着你的心跳走。”
“跟着我的心跳走?”他尝试着去做,仍无收获。
于是每天卯时的修神气成了他最煎熬的课程。当别人已经入神修气的时候,他还在第一关苦苦挣扎。感受自己的心跳?闭上眼他只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不过凑巧的是,当别人修气结束,他也刚从梦中醒来。
未时则是果真无奈,别人手执宝剑,抖腕穿花,舞剑舞得行云流水。他双手握刀,艰难举起艰难落下,险些砸到自己的脚。
他成了大众笑柄,不少人在练习结束后将剑插回剑鞘坐下来看他出糗,他笨手笨脚的样子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自己却并无所谓,只是用力握着刀尝试挥动起来。
五斤二两,对于十四五岁的少年来说也许勉强能行,可陆离自小喜好读书,今年才十一岁,生得弱不禁风,要想掌控这样一把刀着实有些困难。
看热闹的一人叫到:“光头,你怎么不拿刀柄砸自己的脚了?”
众人哄笑。他却无可奈何,事实如此,狡辩无用。
范子旭看不下去,收剑走来,走到那人前踢了他一脚,面无表情说道:“小子,嘴巴干净一点。”
那人“蹭”地抓起宝剑从地上站起,望了他一眼不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垫底王范子旭啊,怎么,想给别人出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就你那本事,十个都不够我热身的!”
范子旭一声冷笑:“牛是你会吹,拿点本事出来?”
“来就来,怕你!”一声喝叫,那人轻抖手腕,手中宝剑舞得风萧萧气凌凌,脚尖轻点地面,呼之欲出。
陆离终于有些乏力,将刀插入地砖缝中,双手扶着刀柄大口喘气,却见眼前围拢了一群人。两人站在正中,其中一人已摆好架势,另一人是范子旭,随意握着剑,剑尖抵着地面。
他的第一反应是,范子旭要与人打架?便想去阻止,却遭围观人一手推开,“滚,耍你的破刀去。”
他只能踮着脚尖,或从缝隙中窥视正中情景。无奈两人的冲突引来太多人的围观,几乎围得滴水不漏,缝中只窥得到条条黑影。
他叹了口气,着急往四周看了看,见不远处有一石灯,三尺余高的灯柱上一只镂空灯笼模样,便爬了上去,爬到顶端双脚缠着灯柱,双手摁着石灯笼,圈内两人比试正要开始。
摆好姿势的那人笑道:“我吹牛?谁都知道去年比试我是第二,若不是大意第一非我莫属,而你呢?来这里四年,年年垫底,居然还好意思出头?若是为良人美眷挺身而出也就罢了,居然是为了一个这样的光头?”
范子旭并不急着回敬,只是闭眼低头颤笑,肩膀抖了三下,道:“记住,刚才是你人生最巅峰的时刻。”
“可笑。看我一招就了结了你!”
正要出手,却见范子旭收起了宝剑,只伸出一手,掌心面向碧蓝天空。
人群中有人喊道:“赵兄,他准备空手接你白刃!”
被称呼为赵兄的人全名赵龙腾,是玄武门帘洲道人三年前在延平府游历时遇见的,帘洲道人见他虎头虎脑天资聪慧,便将他带到池南分部。那年沈玉木刚接任分部掌门,入门的第一个弟子便是赵龙腾,因此对他微微有些偏心,加之他进步的确迅速,三年功夫已修到四品,故有些心高气傲。
赵龙腾冷笑道:“范子旭,虽你我是同门师兄,但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看剑!”
他脚下用力,竟踏起厚厚一层泥土,助他迅速向前冲去,剑尖直指范子旭咽喉,只眨眼的工夫,剑已至范子旭眼前,而他并无停下意思。
范子旭并不慌忙,迎着剑尖面带微笑,就在众人以为将血溅当场的时候,范子旭竟以两指夹住了迅驰而来的剑。
众人大惊!
赵龙腾亦有些惊慌,这个吊车尾居然只两指就夹住了我的剑?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想从他指尖抽出宝剑,却任凭怎么用力,剑似黏在他指间般纹丝不动。
范子旭一声冷笑:“我说了,刚才是你人生最巅峰的时刻,想要这柄剑?好啊,我送你。”
他双指用力,“铛”一声,剑断为两截,顺势劈出一掌打在赵龙腾胸口。
这一掌竟令赵龙腾飞出一丈开外。他一阵眩晕,险些昏迷过去,随即喉咙一跳,呕出三口鲜血。
范子旭只是冷冷地望着,面无表情,似乎在意料之中。
陆离在石灯上看得目瞪口呆。真人不露相!他想鼓掌,却忽然感到身体失去了平衡。风吹日晒之下,石灯早已破败不堪,他的一个动作便使得石灯瓦解。他从石灯上掉了下来,摔在地上,却没人再笑他。
人人都吃惊于眼前的景象。去年差点夺得去主峰资格的赵龙腾,竟然被年年垫底的范子旭一招击败。
甚至,有些未到七品的人都未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剑断之后赵龙腾便飞了出去。
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唯一相似的是,人人脸上带着见到怪物般的惊慌。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
“这,赵兄竟然输了?”
话传到赵龙腾手里,面子挂不下,虽说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他还是站起身子,指着范子旭鼻子吼道:“算你有点本事,刚才是我疏忽大意,再来!”
范子旭冷笑:“再来?陪你。”
正要出手,沈玉木赶到,众人自觉让出一条道。情况一眼便明了,沈玉木脸色有些难看,赵龙腾脸色也有些难看,范子旭倒是轻松地抖着腿。
“子旭,你过来一下。”
范子旭“嗤”了一声,扔给赵龙腾一个不屑的眼神,跟着沈玉木走出人群。
角落里,沈玉木神色凝重,望着范子旭道:“你就不能收收心?上次要不是我保你,你早就被踢出玄武门了!”
范子旭将头撇向一边,视线中,陆离坐在碎石中看向他。“我讨厌别人没有本事仍目中无人的样子。”
沈玉木急吼道:“跟这些人计较什么?他们不过四五品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