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怡英见刘迦表情怪异,不知他在想啥,抿嘴笑道:“怎么了?怕我吃了你?”刘迦正被耳中一大堆胡言乱语搅得不知所措,被她一问,又不知如何回答,心中一急,动念微震,只见玛尔斯等人一片哀叫,骂骂咧咧,却再也不敢多嘴了。
他耳根一清静下来,心中立时雪亮,当下将一股清流从韩怡英体内透过。韩怡英那本已娇艳欲滴的躯体,立刻得以平静下来。刘迦将她拉到一侧坐下,说道:“宣宣,我并非不愿和你在一起,只是我的经历告诉我,仙凡是不同的两条路,有所取便有所舍。当年我不明白这个道理,以致小混元生于非命,我不愿让再重蹈那时的错误了。”
韩怡英将头靠在他肩上,悠悠地说道:“嗯,那你为了我放弃修行好了,和我一起做一对凡人夫妻吧。”刘迦愣了片刻,轻声道:“我说过的,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这千年以来,直到今天终于看见你,我从未动摇过这个心愿。但是做凡人很痛苦的,我有心缘镜的经历,就算再怎么相爱,最后的痛苦也逃不了。我来这里,就是想帮你解脱这种痛苦,而不是让你继续沉迷在其中。”说着指着一侧的大屋对韩怡英笑道:“要不,你先见见我的朋友们,他们都是修行者,也挺好玩的。”
却见韩怡英没有回答,他稍加探识,才发现她已靠在自己肩上睡着了。刘迦将韩怡英放回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暗暗寻思:“她心中只念着我能为她付出一切的好,想在凡尘中将这种美好的爱情永生永世维持下去,对我说的话似乎压根听不进去呢。倘若她执意要我放弃修行,我该怎么办?”继而又想道:“其实修行虽然幸苦,可也快乐多多,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去试试呢?是不是她的慧根有问题?或者又是故意在考验我能不能为她放下一切?”
他总以为好的东西应该让别人来分享,却不知世人对人生的选择和定义多是大相径庭的,好和坏也没有绝对的标准。就像你本来是拍电影的,却改行做了一个馒头,别人说你的馒头发臭恶心,你还不乐意,又是哭来又是气,憋着牛气一定要让别人说你的馒头好吃,这是人做的事吗?有人把你的馒头加了点作料,改了改馅,变得好吃了,你不仅不感激,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却暴跳如雷地大叫“谁动了我的馒头?”还要告人家毁坏了你馒头的名声,一根筋地把别人的脑袋摁着,让人抚着鼻子也要把你那原版馒头快快乐乐地吃下去,这是卖馒头的小贩该有的职业道德吗?这么霸道的人,何必去做厨子卖馒头?不如做强盗还更有前途一些呢。
这刘迦也一样,他以为修行是追求更高的境界,追求更快乐更自在的天空,是人遇着这样的机会,都该毫不犹豫、欢心鼓舞地接受,可偏偏就是有人喜欢凡尘的生活、热衷世俗的快乐。超凡脱俗这种事,和入世随缘在本质上也只是人的不同选择而已,谈不上谁好谁坏呢。
刘迦正在思量,忽然听得一侧屋内似有异动,他正在疑惑,隐隐中传来馨红儿的娇叫“哎哟”,似被人制住。他知那馨红儿修为不低,一般仙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能制住她的人定非寻常之辈,但他探识过去,却未有异样,当下移身而至。
他人刚一进屋,便见到众人躺在地上,一个老者正悠闲地坐在一侧,似在等他。他一见此人,立时低呼道:“卖花的老头!优婆离!”优婆离见他到来,也跟着笑道:“你小子,把人家的老公捉到这屋里来干什么?本来别人好端端的两口子,要你管啥闲事?”
刘迦此时不用多想,已知此人修为绝非普通修行者,但左右试探,仍不得要领,当下哼道:“现在你不卖花了?”优婆离摇头道:“老衲辛辛苦苦地卖花、卖包子,那是为了接近你,告诉你这小子,你正在误入岐途啦。”刘迦心中疑虑正多,不知其来意,当下万念齐出,将众人唤醒。
这群人适才正在商良如何处置韩怡英那男友,玛尔斯的意见最简单:“杀了算了,将尸体震为粉末,没人知道。”蓝沁摇头道:“小帅哥不会同意的,这男子虽然是他的情敌,可他的心很好,不会随便杀人的。”馨红儿笑道:“宫主倘若不杀了他,一个不小心可就要戴绿帽子了呢。”岐伯乐道:“小白脸早被这小子送了无数顶绿帽子了,此时正在隔壁将绿帽子反戴回去,也算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倒是有趣。”瞻南山摇摇头,叹道:“这人刚才在门口,同另一个女子搂搂抱抱,心花之极,早晚有报应。”齐巴鲁呵呵笑道:“你们不是正想杀了他么?报应来得好快。”崔晓雨在一旁轻声道:“还是等我哥回来再说吧。”
众人在叽叽喳喳、议论纷纷,忽听馨红儿叫道:“有人来了。”冷不妨眼前一个老者出现,这群人不及看清,已被其大手扫过,尽皆中招,全晕了过去。那馨红儿应变极速,老者刚到之时,已知没人是其对手,当下樱声而叫,希望隔屋的刘迦在听到以后,能有所防备。但也只是一声过后,跟着倒下。
此时众人被刘迦唤醒,见那老者尚未离开,一时不清楚状况,个个都站在一侧,敢怒不敢言,大熊猫不知高低,正想问上两句,被夜猫子的翅膀在背上拍了一下,示意不要多嘴,这一对禽兽心有灵犀,立时大嘴紧闭,装作没事人一般。
优婆离见众人醒转,已知刘迦暗中使力,当下微微笑道:“你的神通恢复得好快,只怕要不了多久,这色欲天的诸界中便无对手啦。”刘迦见他笑容甚是和蔼,并无敌意,心中戒备也就松懈下来,当下沉吟片刻,问道:“你说你卖花卖包子之类的事是为了接近我,你找我什么事?”
优婆离指着沙发上晕迷不醒的男子笑道:“你想为了隔屋那女子杀了这小子是吧?”刘迦一愣,皱眉问道:“有这个打算,但我并非一定要杀他,只是希望宣宣开心而已。咦,你怎么知道的?你在跟踪我?”优婆离摇头叹道:“为了让一个女子开心,便可以随意杀人,你和那纣王有什么区别?”刘迦一怔,似觉他的话颇有道理,但心中毕竟不愿让宣宣郁闷,当下避开此事,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不需要别人插手。”
优婆离见他说话越发强硬起来,当下呵呵笑道:“天幽宫宫主越来越本色了,别以为这世上只有你这自以为是的小子,就算前生是地藏又如何?修行中人半途而废,重入轮回者、甚至是永不超生者,比比皆是,你自己小心吧。”说着他站起来,挥手将韩怡英的男友送回其住处,转身对刘迦说道:“别自毁前程,要阻止你作恶的人难道还少了?”言罢而逝。
刘迦见其离开,心中郁郁不乐,一方面他正在为到底杀不杀韩怡英的男友而犯愁,现在被那老者点中心事,心中苦闷更增;另一方面他总觉得他现在做的事是他和宣宣之间的私事,别人无权过问,此时被这优婆离责难,颇感不是滋味。
众人见他发呆,一时又热闹起来。那玛尔斯恶狠狠地骂道:“这老头是谁?敢威胁咱们?”岐伯苦笑道:“这老头一出手便将咱们集体弄倒,就算是威胁你又如何?你有本事也去威胁他试试看?”齐巴鲁摇摇头,心中略有所思道:“优婆离?这名字也不算太陌生啊,只是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说过了。”蓝沁笑道:“没想到小帅哥的情敌也有后台呢,而且修为还不弱,这下可热闹了。”李照夕对刘迦笑道:“师兄,那优婆离说得没错,倘若你率性杀了那小子,对你以后修行颇为不利呢。”
刘迦摇摇头,叹道:“我也没想过要动他的,只是答应了宣宣,总想替她多做点事,不管什么事,只要她开心就好。”众人正待劝解,但见他痴劲发作,知此事不可理喻,也都闭口不提。
忽听明正天叫道:“大家快看,隔壁那家人吵架了。”众人立时将神识探过去,却见不知何时开始,隔屋那韩怡英已醒了过来,正和其男友吵闹不休。
刘迦侧耳倾听,却听得韩怡英冷笑道:“赵可君,你不用再回来了,你不是有新欢了吗?我也有了,而且这个人爱我胜过天下所有的人,更胜过你千倍万倍,你比起他来,差得太远,我没心思再理你了。”刘迦闻得此语,心中感觉颇为怪异,似骄傲又似担忧,心中暗道:“宣宣认同我,自然是好事,可这样说话,别人心中很难接受的。”
又听得赵可君恼怒道:“我只是不小心出了轨,可还惦记着这个家,你却一点不恋旧情,一定要将咱俩拆散?”那韩怡英冷冷地说道:“我对爱情的看法很简单,是唯一就是唯一,做不到唯一就散伙,我没心思去原谅谁,分分合合的,大家都累。”
岐伯对刘迦笑道:“小白脸,那女子有了你这仙人撑腰,说话多有底气啊。”刘迦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她前生就是这样的,对爱情要求完美,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这也是为什么她对于背叛她的人恨之入骨的原因。”蓝沁笑道:“哪个女人不是这样?所以啊,我从来都是提前将别人甩掉,不给人背叛我的机会。”玛尔斯在一旁苦笑道:“你倒是想得周到、算得精明。”
众人你一言和我一语的讨论起来,全忘了隔屋那对情人正在争吵,刘迦也独自低头想着心事,猛然间收到一个行凶的念头,惊讶之下,接着听到韩怡英的惊呼,他立时醒悟,暗叫:“不好!”抬眼却见赵可君手握一柄尖刀正疾刺向韩怡英,那利刃已触及韩怡英身体,刘迦不及细想,动念巨震,将赵可君连人带刀向后掀出。
众人移身至隔屋,刘迦将吓倒在地上的韩怡英扶起来,急道:“宣宣,他没伤着你吧?”韩怡英一脸惊恐,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不知道,他要杀了我。”刘迦神识探过,知道刚才自己出手及时,韩怡英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心中暗叫侥幸。当下念力抚平其伤处,扶起韩怡英,温言相慰道:“宣宣,没事了,只是点小伤,不碍事的。”
韩怡英见他来到,心中稍稍安宁,想起刚才的险境,尚有余悸,不禁扑在他怀中大哭起来。刘迦拍拍她的背心,柔声道:“放心好了,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却听一旁岐伯叫道:“哎哟,小白脸,这小子果然被你给杀了。”刘迦闻言一惊,转头看去,只见赵可君一脸鲜血,双眼瞪出,已然死去,他心中暗叹道:“我没想过要杀他的,可最后他还是死在我手上,难道这一切竟是天意不成?”
玉灵子蹲在那赵可君的躯体一侧,看了良久,摇摇头,啧啧赞道:“兄弟,你现在好厉害,一念之间,便将这小子的血管脉络、五脏六腑全给震碎了,瞧瞧,连脑浆都出来了。”明正天在一旁笑道:“这小子不经打,倒像是豆腐做的。”
刘迦心中暗道:“这下可好了,刚才那优婆离还在劝我别杀人,现在不是已经杀了吗?可我也是不得已啊,适才见形势危急,怕宣宣被他伤着,只想将他掀开,谁知一急之下,用力过猛,这……”念及此,他的江湖经验已得出了结论,这事说出去,不管是谁,也不会相信他是无心之过的。第一,是人都知道他曾动过杀此男子的念头,虽然迟迟犹豫不决,但也是在修行道德和情感之间徘徊较量,不杀人的心愿也未必就是十足坚定,“谋杀”的帽子多少也能扣在其头;第二,以他此时的修为,与高手过招之时,尚能在生死边缘恰如其分地拿捏分寸,谁会相信“不小心”的借口?第三,那警察一见被害者五脏俱碎,如此残忍、如此冷酷的杀人手段,谁会相信是过失杀人?你有见过把人手脚全打断,最后将其心肺捣碎的凶手被认定是“误伤”他人的吗?有这么故意去“误伤”人的吗?那自然是灭绝人性、丧心病狂、凶狠毒辣、有计划、有预谋地仇杀或是情杀啊。
刘迦虽然明白此理,但毕竟事情已经做下来了,后悔无益,再加上他心中抱定一念“为了宣宣,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的”,也就释然起来。当下凌空虚抓,提起赵可君的身体,扔到太空外面去了。
岐伯在一旁笑道:“这毁尸灭迹的事,倒是了了。倘若那些仙人来找麻烦怎么办?不说别人,就说刚才那优婆离吧,他要找上门来,你能把他一口气扔到太空里去?”韩怡英此时心中已恢复平静,但脸色依然苍白,转头向刘迦问道:“这些人都是你朋友?你杀了这个人,有其他人要找你麻烦是不是?为什么?这可是他先动手想要杀我的。”
刘迦一时无法给她解释清楚,只有笑着说道:“这世上想管闲事的人也不少的,我也不怕谁来找麻烦。但咱们最好换个地方吧,这里恐怕不太安全了。”韩怡英将头靠在他胸前,喃喃道:“只要你信守你的承诺,今生今世都对我好,跟着你到哪儿我都无所谓。”刘迦抚着她的长发,轻声道:“嗯,我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得。”
他知那韩怡英没有修为,怕她承受不起瞬移的压力,当下众人一起直升半空,趁着夜色向别处飞去。大约了飞了半个钟头,眼见下方夜色明亮,灯火辉煌,刘迦知道那是一个大城市,心中暗道:“只要咱们躲在人群中,尽可能将修为敛藏起来,一般修行者也找不到咱们。”
当下与众人落在一处楼顶。他正准备细探此处,却听身后一个女子在说道:“刘迦,你怎么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你为什么要一意孤行?”刘迦转头一看,正是他的同学杨雪莉(也就是那出家多年的女尼照心,虽然在此提醒大家,略显罗嗦,但还是忍不住想补充一下)。
刘迦见她出现,虽然诧异,但既见她能随意跟上众人行踪,也不再怀疑其修为,当下咧咧嘴笑道:“果然,名师出高徒,可般成的弟子哪能是平庸之人?咦,杨雪莉,你干嘛跟着我们?”杨雪莉一脸无奈,轻声叹道:“早知道你会杀那人的,但没想到你竟这样固执,谁的劝告也听不进去。”
刘迦心中本在焦燥,听得她如此说,立时摆摆手,极不耐烦地说道:“我没空跟你聊天,你走吧,我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说罢转身欲走,眼前却猛然一恍,杨雪莉不知何时已在身前,对他说道:“你不能走,你这么一逃,今后便要一直逃下去了。”刘迦苦笑道:“我自出道以来,遇见高手无数,逃命的时候还少了?用不着你在此教训我。”
杨雪莉摇摇头,脸上似有悲哀,转而肃然道:“刘迦,虽然我出家修行,也是由你助缘,受你之恩,可今天你误入岐途,我若不阻止你,反倒是在害你了。”刘迦听着大为无趣,没好气地笑道:“你把自己说得跟卫道士似的,我是坏人,这总成了吧?你要怎么阻止我?我倒想看看你这几百年下来,修行是如何进境的?”
他适才见杨雪莉悄无声息地便跟上众人,已知其修为不低,怕被此女纠缠之下,难以脱身,早在暗中试着捕捉其念头,欲将其震晕在地。可折腾了半天,对方却无念可抓,心中诧异之极。是以话音一落,竟倏然闪至杨雪莉身边,原力将其裹住,右掌混元力暗中直袭其胸。他拟此暗算之下,杨雪莉就受不伤,也会被惊退,那时他便借机逃走,至于能逃多远,到时候再说吧。
他一掌击出,正触杨雪莉胸口,对方体内油然升起一股柔力相应,竟丝毫无还手迹像,他大吃一惊,不禁叫道:“你……。”却见杨雪莉一口鲜血喷出,摇摇晃晃退出数步,似想站稳,但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刘迦见状,立时上前扶起她,急道:“杨雪莉,你……你为什么不还手?以你的修为不见得会输给我的。”杨雪莉脸色苍白,口中鲜血连连涌出,但依然微笑着轻声道:“为什么要还手?就算我打赢了你,你那么固执,难道会因为打输了就认错吗?”刘迦心中大悔,连连将原力扫过其身体,助她疗伤。
杨雪莉摇了摇头,微笑道:“别为我浪费体力了,没用的,你的力气好大。自从我出家以后,明白了世事因果,一直在等这一天。我受你之恩,无法报答,但愿能用这条命将你唤醒。”刘迦见她盈盈笑意,将眼前生死置之于外,却只顾着劝说自己,心中感动难言,一阵酸楚竟涌上心来,带着哭腔道:“我……我是头猪,什么也不懂,你多半是白为我死了。”
杨雪莉呼吸急促起来,但依然勉力笑道:“别忘了你前生的誓愿,倘若你日后终能成就,消尽世间诸业、空尽无量地狱,我今天的死又算得了什么?你也别为今天的事内疚不安,佛门广大,慈悲天下,无不可度之人,切不可自甘堕落,前功尽弃了。”刘迦心乱之极,一时无言以对,却听杨雪莉喘着气,低声说道:“扶我坐起来,好吗?”
刘迦点点头,将她扶至坐正,却见杨雪莉双腿盘坐,双手合什,两眼微闭,口中念念有词,他细听之下,知她重着着那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心中暗道:“她说她的修行方法就是一天到晚的念诵经文,原来真的是这样。她肯定早知道今天我会杀了她,却又义无反顾地跑来送死,这……她何苦如此?”
正在疑惑,却听见杨雪莉口中佛号越来越细不可闻,渐渐地再无声息,但依然安坐不动,庄严肃穆,他探识过去,知其已然寂灭,当下长叹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