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鸿自己知道在很多细节上,比照卢祖安这等久经磨炼的人物,还差得多。既然族中已经决定参与其中,那这些事便由明白人负责去,自己能省省心,还是省省算了。
因此这些天,除了走马观花地到太极书院转了转,履行一下国子司业视察的必要手续,便安心守在家中,体会又一次过年的团圆气氛。
虽然蜗居家中,但各类刊物报纸之类,还是很多消息可以看到的。尤其让卢鸿感到惊讶的是,随着自己回返范阳,不仅他在太极书院的言行等被报纸一一刊登,就连去年时卢鸿曾在家中做元宵的有关情况都被人给发了出来,后边还附上了详细制法。
现在的报纸真是无孔不入,居然连这都挖出来了。更令卢鸿没想到的是,有家小报还比较详细地介绍了郑柔的有关情况,甚至说出这一年来,郑柔在家中主要活动便是研习盆景及花草等,包括从荥阳运来数盆精品兰花,以及数件郑柔作品的图样。
卢鸿真是服了,这些事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这小报是怎么搞到的。
正如报上所说,这一年郑柔带着红袖、小翠,成天摆弄这些花花草草,颇有些成果。尤其是红袖,虽然为人少些心机,但在盆栽上却极有天份。在荥阳时,就随着郑柔养护兰花。现在更是成天维护她那几件木桩盆景,乐此不疲。
年后,卢鸿才抽出时间来,一一会见奚老大、黄晖、卢安等人。虽然奚家已经被赐姓为李,但奚老大的称呼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并无人更改。
有一件事是卢鸿绝对没有想到的,便是现在卢家背地里这些产业,最挣钱的不是书籍,也不是文房,而是从来不起眼的元书纸和石油墨。
卢鸿开发元书纸和石油墨的初衷,只是为着自己印书之用。但这一切随着刊物与报纸的尉然成风,有了巨大的变化。现在包括长安在内,大唐怕不有几十家刊物,再加上印制传统书籍的书坊,对元书纸和石油墨的需求达到了恐怖的程度。而这一切,依然牢牢掌握在卢家手中。就算是及官报的发行,也依然离不开这两样东西。
“那石油墨工艺上或许一时无人能破解,但元书纸应该不难吧?难道也没人做么?”卢鸿提起这事时,略有些惊讶。
奚老大嘿嘿笑道:“有自然是有的。本来那边就有土法竹纸,虽然不如咱们的元书,不过也还用得。而且这几年他们也慢慢地看出门道,有些厉害的纸坊出的纸与咱家的已经相差不远了。只是咱们在提供各世家活字印刷术时便有言在先,得了咱们的印刷之法,日后所用的纸与墨,均需由咱家购买。只要这些大户都握在咱们手里,任其他纸坊如何了得,也别想和咱们抢饭吃。”
卢鸿一听不由哑然失笑,心想奚老大这招确实厉害。又问道:“那只咱们一家做这些,供得过来么?”
奚老大有些苦恼地道:“就这一条有些麻烦。咱们已经尽全力地招人手、建新纸坊了,但还是供不上用。前几天我已经派人去四川那边,商量买下当地土人的纸坊,只是当地人守着各家坊子,虽然出高价,也不愿意卖。”
卢鸿听了便道:“既然如此,你不如不要买他们的纸坊,只买他们的纸便是了。只要你事先与他们议定纸张规格与要求,约定期限与数量,到时候提了货,再转手放给书报坊。这样一来,虽然赚得少了些,但省了管理诸多纸坊的人工,又能很快稳定下纸业的局面。”
奚老大有些迟疑地道:“但这样做来差价有限,咱们忙活半天,好处全落在小纸坊手中。时间长了,他们若因此发展起来,咱们岂不是一场空?再则若定了章程,到时候他们交不出纸来,自然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咱们没了纸给书报坊,可是误了大事。”
卢鸿不以为然地道:“虽然表面看来,纸坊因为这个挣了钱,但咱们其实落得更多,便是由此垄断了纸业市场。你看现在这报业发展势头,对纸的需求量只有越来越大,寻常小纸坊,就是三四家联起手来,也供不上一家报坊的用纸。只要咱们把规模做大了,那些大报坊除了向咱们一家订纸外,再没个寻处。到了那时节,自然是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了,不管是报坊还是纸坊,都要和你来低声说话。若现在不抓住这个机会,还是只自家造纸自家卖,真过两年咱们供不上报坊的需求了,只能任他们自行采购。那时候这块大饼才要丢了呢。”
奚老大一听如梦初醒,连拍脑门道:“果然如此!还是公子高见。我这就安排人去做这事。”
卢鸿笑道:“这还过年呢,你也不用如此急吧。还是说说,又找到什么好石头了没有?”
奚老大呵呵笑道:“这个自然。这几年咱们中原地带都走遍了,开始四处借着卖书的机会,到边远之处寻觅佳石。前两个月,小水他们按公子所说,在大北边那找到了公子说的松花石,可真是不错呢。我都命人给您收好了,以前公子书房院子又重新扩了一下,收的石头又分别整理过了。”
卢鸿一听颇为高兴。卢老大所说的松花砚此时无人得知,但在后世有清一代却大大有名,因其产于东北,为满族龙兴之地,因此倍受珍视,是为皇族专用砚材。有绿刷丝、白玉冻、黄木纹等多种石品,莹润如玉,至有人称之为“松花玉”的。
卢鸿最喜欢的,便是木纹石中半白冻半木纹的一种。前世记忆中,清宫多有用此料巧雕的佳砚,今日既然得了这石,也便做些砚来玩。其中一件半黄半白的方形砚,背面卢鸿依照记忆,砚背浮雕了一位正在卷帘的美人,以半边黄纹雕成竹帘,当真是栩栩如生。郑柔等见了此砚,爱不释手,于是这件砚也便成了郑柔案头另一件喜爱之砚。
十五将近,卢鸿却闻了一件极为轰动的消息:那范阳太守应着合郡民意,竟然请动了莺娘一众,至范阳一地演出戏曲。这消息先是由透露出来,之后又有多家报纸刊物证明确有其事。一时之间,莺娘这首次离开长安的演出吸引了数不清的关注目光。
之前并不是没有地方邀请莺娘的,但长安一地已然热得不得了,莺娘也实在抽不出身来。但范阳郡守心思却是灵活,虽然未敢请动卢鸿为之说项,但却把感情牌打得十足。他早知道莺娘对卢鸿颇有好感,因此特地与太极书院联手邀请,更请动了卢涛亲自至长安一行游说。最终莺娘总算是点头,在过年这最重要的传统节日莅临范阳,可说是给范阳也大大地增了脸面。
而卢涛肯屈尊亲来游说莺娘,自然也有其考虑。因为卢鸿、祖述等首倡,又有这等刊物力推,现在大唐人心目中,戏曲本是雅俗共赏的新生事物。按其曲词佳处,称是阳春白雪也不为过。在中,也有学者专就戏曲背后反映出的民众娱乐与民风取向,写过一篇文字,称戏曲为古风之遗存,乃风化所关,有引导民心之用。关于戏曲发展方向与意义的讨论,近来在各大学刊上也时有所见。因此太极书院出面邀请莺娘,更会树立起书院关心时政百姓生活的形象,对书院发展亦是大有好处。
只是此事,似乎众人都特地避开了卢鸿。盖前时卢鸿拒绝莺娘请求一事,曾被一八卦小报登出来。世人也有信的,也有不信的,搞得沸沸扬扬。因此待莺娘成行之后,卢鸿才由报上知道此事,不由大叹灯下黑,因此还很是得了郑柔几个温柔的白眼。
待莺娘来到范阳时,几乎全城百姓均出城相迎。待出迎时才发现,来的人也是多得吓人。戏班子虽然人并不多,但跟随而来的各报坊采访与撰稿人不在少数,当然更多的,则是数不清的随队同行的戏迷们。
按照华夏传统习俗,过年之时一般不大出门。但这次范阳地方外来人流却将各大客栈挤得满满的。好在范阳地方这几年来经济发展极为速度,外来客商人流本多,因此接待能力还算勉强应付得过去。实在有那找不到客栈的,便只好寻找民居,相求借宿。
卢鸿也在出迎人群之中,他的朋友如祖述、褚行毅等也都随队同来。只是临时才知道,高阳公主居然也在其中。一时将范阳郡守忙得晕头转向,赶紧准备收拾,迎接公主。
高阳公主出行之事,对外并未透露,因此也怨不得郡守。只是之前未作安排,待接到消息已经晚了,哪里去安置这位姑奶奶?
高阳公主对此倒不太在意,淡淡地对郡守说道:“本宫此次出行,本是临时动意,也怪不得地方接待不周。范阳乃卢鸿司业族地,便停銮卢府罢。只是此行并非公务,地方官员都无须接见了。”
郡守听了,忙不迭地应是,更着人去请卢祖安来安排接驾事宜。一边的卢鸿听了,心中不由暗暗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