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谷觉得他一心为了朝廷，不希望再出现一个像王振那样的权奸，王振是太上皇宠出来的，如今，皇上如此宠幸承宣，他害怕承宣就是下一个王振，却被人骂成奸臣，脸都气红了，指着刘中敷斥责，“老匹夫，竟敢羞辱老夫。”又转过身来，向朱祁钰奏禀，“皇上，刘中敷一心包庇逆贼承宣，其罪不可恕，应当与承宣同罪。”

大殿里，静静的一片，要是换作以往，会立刻涌上来多个大臣给他帮腔，而今天，几乎所有人都静静的站着不动，尤其是那几位迎风倒的御史，高谷感到十分胆寒，怔在那里不动。

陈循也感觉十分奇怪，回头扫了一眼大殿里的群臣，有不少人的目光比较冷漠，更多的人在犹豫，又看了一眼端坐在龙椅上的朱祁钰，神情坦然，十分平静，不像以往那样激动，心里不禁发慌。

一向遇事便躲的卢忠，大步上前，扫一了眼跪在地上的承宣，还故意冲他挤了挤眼睛，“启禀皇上，永清公主大闹法场，已经在京城广为流传，百姓们人人叫好。各酒楼、妓院，但凡人流多的地主，都有不少才子留言，大赞承大人于阵前收降女匪首，又亲自带她返京向皇上请罪，其胸襟坦荡荡，有情有义，更有人大赞永清公主明事理，明大义，不顾名节，为皇上，为朝廷保下忠义双全的治国良臣。百姓们很是疑惑，作为一位弱女儿都能如此明白，朝廷上的大臣们为何如此糊涂呢？”

陈循再也忍不住了，他现在不能再不出声了，“一派胡言……”

刘中敷立刻抖机灵，“大敢陈循，你竟敢辱骂永清公主，辱骂皇太后，辱骂皇上，真是大逆不道。”

陈循被刘中敷突然插上一嘴，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有些发懵，下意识的说了一句，“胡说八道。”

“皇上，陈循一而再的辱骂太后，罪大恶极，应当立刻罢官夺职，锁拿下狱。”

陈循终于醒过神来，“刘中敷，老夫骂你一派胡言。”

“你是说，永清公主明事理，是一派胡言。”

“不是。”

“你是说，永清公主明大义，是一派胡言。”

“不是。”

“既然永清公主明事理，明大义，也就是说，承大人是清白的，是忠臣，是也不是？”

“是，不是。”

陈循已经被被刘中敷绕进去了，有些语无伦次，越是着急，越是说不明白。

刘中敷根本不给他机会，上前向朱祁钰奏禀，“皇上，陈循陈大人一会说承大人是奸臣，是逆臣，一会又说他是忠臣，已经是非不清，忠奸不分，实在难当内阁首辅之责，请皇上明察。”

作为内阁首辅，竟然被一个三品侍郎耍得团团转，实在不体面，事已至此，再做辩解，已经于事无补，决定以退为进，“皇上，老臣年事已高，请皇上恩准回乡养老。”

朱祁钰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准奏。”

“啊”，众大臣先是一楞，立刻一起拥上来为陈循求情，“皇上……”

“承宣回府等候旨意，还有那个女的，也一起放了。”说完，站起身来，“退朝。”

“皇上。”

朱祁钰根本不给这些人机会，扭头就走。

就这么放了？真的没事了？

承宣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刘中敷和卢忠一起上前，把承宣扶起来，“恭喜承大人，我送你回府去。”

他惦记着文芥，她还关在天牢里呢，“不行，我得接人去。”

看到金英正随着朱祁钰向后殿走去，连忙喊道，“金公公，请留步。”

金英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发现是承宣，脸上露出不快，“你小子真是不怕死啊，断头酒没喝成，还不甘心，是吗？”

他陪着笑脸，“金公公就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有皇上护佑，有金公公关照，卑职的脑袋没那么容易砍下来的。”

金英受了奉承，一张老脸挤出了皱子，“你小子真是能说会道，有什么事，快说吧，咱家还要伺候皇上和太后呢。”

“皇上已经下令，释放卑职的媳妇，可她还关在天牢里，没有您老发话，人出不来不是？”

“你小子真是大胆，竟敢指派起咱家来了。”

他上前二步，满脸堆着笑容，“金公公的大恩大德，卑职没齿难忘，卑职再去南方的时候，想办法淘摸几件宝贝，献给金公公，略表孝心。”

金英的脸上露出笑容，“嗯，看着你的这份孝心上，咱家就跟你走一趟吧。”

“公公，请。”承宣又向陈循和刘中敷拱拱手，“二位大人，改日再叙。”

一行人来到天牢，守牢的牢头看见金英过来，知道是有了新旨意，连忙迎接。

“皇上有旨，放人吧。”说罢，扭头就走，“多谢金公公。”

牢头连忙对承宣陪上笑脸，点头哈腰，“承大人，这边请。”

在天牢里，承宣一眼就看到文芥正躺在一块床板上，“文芥。”

她猛的坐起来，看到承理正快步走过来，“承宣！”急忙跳下床板，冲了过来，手上和脚上的镣铐当当作响，二个人隔着木栏杆，互相握着对方的手，文芥的眼泪直向下流。

在刑场分开之后，二个人一直没再见面，她的脸庞削瘦了不少，肤色也有些苍白和憔悴，眼神有些黯淡，承宣看得十分揪心。

牢头打开了门，二个人松开手，向牢门跑去，紧紧的抱在一起。

牢头陪着笑脸，“承大人，小的照顾不周，委屈了大人，还请大人多多包涵。”招呼人给文芥打开镣铐。

他懒得理睬这些人，松开文芥，替她擦了脸上的泪水，拉着她的小手，“走，回家去。”

出了天牢，一眼就看见数十名锦衣卫守在外面，一名军官大步上前，向承宣鞠躬，“小的受卢大人之命，护送大人回府。”

他越来越觉得卢忠挺会办事的，难怪朱祁钰提拔他当锦衣卫指挥使。

丰城胡同的小院里，只剩下大憨、袁彬、哈铭和韦豹四人，看到承宣带着文芥回来了，喜极而泣，扑通，齐齐的跪在院子里，“大人，卑职无能，让大人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