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馆吏见他们要出去,问道:“长老到哪里去?”
“去买调料!”孙悟空答。
馆吏忙来给他们指路:“这条街往西去,转过拐角鼓楼,有个郑家杂货店,随你要买多少,他那里油盐酱醋、姜椒茶叶,样样俱全。”
孙悟空领着猪八戒出了门,直往西街而去。
在路上,经过了几家茶楼,几家饭店,却不见孙悟空买什么东西来吃。
猪八戒有意见了,停住脚步,拉住孙悟空道:“猴哥,在这里将就买些吃吧。”
孙悟空本来就是哄他,哪会真买东西吃,继续哄道:“八戒,你真不会打算!再走走,找大的买来吃。”
孙悟空直往前走,猪八戒拉不住,只得跟着走,慢慢地后面又跟了很多人,来追着看。
没多久,到了鼓楼边,看见楼下有很多人在嚷嚷闹闹,挤来挤去,连路都堵塞了。
猪八戒又停了下道:“猴哥,我不去了,那里人多,又叫嚷得很,只怕是捉拿和尚。我们面目又生,相貌又可疑,被他们捉了去,怎么办?”
孙悟空道:“胡说!和尚又不犯法,捉我们做什么?我们穿过去,到郑家店去买些调料。”
猪八戒苦着脸:“不行!不行!我不去撞祸!这一挤到人丛里,把耳朵挤开了,撑开来摆两摆,吓得他们跌跌爬爬,摔死几个,我得偿命呢!”
“那好吧,你在这墙角边等我,我过去买了调料回来,再和你去买素面烧饼吃吧。”
孙悟空见他死活不敢去,只得作罢。
猪八戒把碗盏递给孙悟空,转过身去,面朝里背朝外蹲下去,把嘴巴靠着墙角根,动也不动,等候孙悟空。
孙悟空走到鼓楼边,挤进人群里去看,原来那里贴了一张皇榜,引得人们争着在看。
孙悟空挤到近前,睁开火眼金睛,仔细一看,榜上写着:
“朕西牛贺洲朱紫国王,自立业以来,四方平服,百姓清安。近因国事不祥,沉疴伏枕,淹延日久难痊。本国太医院,屡选良方,未能调治。今出此榜文,普招天下贤士。不拘北往东来,中华外国,若有精医药者,请登宝殿,疗理朕躬。稍得病愈,愿将社稷平分,决不虚示。为此出给张挂,须至榜者。”
孙悟空看了,心中欢喜:“古人讲:动一动,财三分。早就不应该在会同馆里呆呆坐着了,调料先不买了,取经的事也先缓一缓,老孙去做个医生玩玩!”
孙悟空弯腰放下碗盏,捏了一撮泥土,往上一洒,念声咒语,在巽位上吸了口气吹了出去。
忽然一阵狂风刮起,灰雾蒙蒙,那些看皇榜的人都睁不开了眼睛。
孙悟空使个隐身法,轻轻上去揭了榜,转回身,来到猪八戒身边。
猪八戒嘴巴贴着墙脚,像是睡着了一般。
孙悟空也不叫醒他,把皇榜折了,轻轻揣在他怀里,故意露出一截,迈开步子,独自一人回会同馆里去了。
鼓楼下看皇榜的人,忽然被一阵狂风迷了眼睛,等到风过了,睁开眼睛再看:
皇榜不见了!
出来贴皇榜的,有十二个太监,十二个校尉,都在旁边守着皇榜,忽见皇榜不见了,又惊又喜。
惊的是没看见是谁揭的榜,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人。
喜的是才贴出来没多久,就有人揭榜了,看来国王的病有救了。
一时间,二十四个人,都四处去寻找揭榜人。
有几个走到东边来,忽然看见墙脚下,有个和尚面壁蹲着,似乎在闭目养神,又好像是在低头思考,和尚的怀里露出一截黄纸边来。
众人大喜,围了上去,对着那和尚行了个礼,大声道:“你揭了榜来了?”
猪八戒正昏昏欲睡,听见耳边有人叫唤,抬起头来去看,长嘴巴忘了遮掩,猛然一撅,围上来的人吓得往后急退,摔倒了好几个。
猪八戒看见吓着了人,也顾不得等孙悟空了,转身就跑。
还没冲出人群,就被几个胆大的校尉拉住了他,问道:“你揭了皇榜,不跟我进朝给万岁治病,要到哪里去?”
猪八戒哪知道是怎么回事,慌慌张张道:“你儿子才揭了皇榜!你孙子才会治病!”
校尉道:“你怀里揣的是什么?”
猪八戒连忙低头一看,真有一张黄纸,展开来一看,真是招医生的皇榜!
猪八戒看着皇榜,心念电转:
是猴子!一定是猴子趁他不注意时塞到他怀里了!
“死猴子,害死我了!”
猪八戒骂了一声,两手一动,就要把皇榜撕碎。
有眼疾手快的校尉慌忙一把拉住,叫道:“你想死了?这是万岁爷出的榜文,你也敢撕?你既然揭了榜,就一定是有回春妙手,快和我进朝去!”
猪八戒大喝:“你们不知道,这榜不是我揭的,是我师兄孙悟空揭的。他暗暗揣在我怀里,自己回去了。你若不信,跟我回去,找他当面对质,说个明白!”
有个太监道:“说什么呀?现钟不打打铸钟?你揭了榜文,还叫我们去找你师兄?既然是师兄弟,医术都是差不多,我们不管你!跟我们去见万岁!”
众太监和校尉以为猪八戒要耍赖,不由分说,几个人过来,推推拉拉,要拉他进宫里去。
猪八戒站定了脚,就像是生了根一般,十来个人也推他不动。
众人相顾愕然。
猪八戒沉了脸道:“你们不要不知道好歹!再扯一会,扯得我火了,可别怪我!”
争争吵吵,惊动了路人,都围过来观看。
众太监和校尉见拉他不动,有两个老太监道:“你相貌稀奇,口音不同,是从哪里来?这么勉强?”
猪八戒道:“我们是东土差往西天取经的,我师父是唐王御弟法师,刚才进朝倒换关文去了。我和师兄来这里买调料,我看见鼓楼下人多,就没过去,我师兄叫我在这里等他。是他看见有榜文,揭了过来揣在我怀里独自先回去了。”
老太监道:“我曾看见有个白胖和尚往朝门去了,就是你师父?”
“正是!正是!”猪八戒点着头。
“你师兄到哪里去了?”老太监又问。
猪八戒道:“我们一行四人,师父去倒换关文,我们三个在会同馆歇息等候。师兄耍了我,先回馆里去了。”
老太监转头道:“校尉,不要扯他,我们到馆里去看,就知道了!”
猪八戒笑道:“还是你们这两个奶奶懂事。”
众校尉斜着眼道:“你这和尚,真不会看人!明明是公公,怎么叫起奶奶来了?”
猪八戒呵呵笑道:“不怕羞!你们这是反了阴阳了!他们二位说话尖声细气,明明是老女人,不叫他们做婆婆奶奶,反倒叫他做公公!”
众人这才知道猪八戒是在打趣,看他是揭了皇榜的人,又有些勇力,不敢来和他计较,催促道:“别耍嘴皮子了!快找你师兄去!”
猪八戒抬腿就走,那些围着看热闹的人,一两百之多,都跟着他,和二十四个太监以及校尉们一起走,嚷嚷闹闹,走向会同馆。
到了门前,猪八戒停了脚步,大声说道:“各位停一停,我跟你们说,我师兄可不像我这样好说话,随便你们玩笑,他可是个性子刚烈较真的人。你们见了,必须要行个大礼,叫他声孙老爷,他才给面子。要不然啊,他就变了脸色,这事就弄不成了!”
众太监校尉答应道:“你师兄要真有本事,医治得好国王,他也该有一半江山,我们应该下拜。”
那些闲杂看热闹的人都被拦在门外,猪八戒领着二十几个太监校尉,走进馆里。
孙悟空正在客房里,笑哈哈和沙和尚说揭榜的事,猪八戒冲上前去,一脸埋怨叫道:
“你可真是个好人啊!骗我说去买素面、烧饼、馍馍给我吃,原来都是假的!反而弄阵旋风,揭了什么皇榜,偷偷揣在我怀里,拿我顶缸出丑!可真是个好兄弟!”
孙悟空笑道:“你这呆子,想必是走错了路,走到别的地方去了。我过了鼓楼,买了调料,再回来找你,没找到,我就先回来了,哪里揭什么皇榜了?”
猪八戒回头用手一指:“现在看榜的官员也来了!”
猪八戒是先跑进来出气,那些太监校尉此刻刚刚走进门来,见猪八戒用手在招呼,连忙都走上前来,对着孙悟空跪下礼拜,齐声道:“孙老爷,今天真是我王有缘,老天派老爷下凡,请一定大展经纶手,治得我王病好了,江山社稷和老爷平分呢!”
孙悟空见他们来了,收起了和猪八戒的玩笑神色,一本正经地从猪八戒手里把榜文接了过来,对众人道:“你们是看榜的官么?”
太监们磕头道:“奴婢们是司礼监内臣,这几位是锦衣校尉。”
孙悟空道:“这招医榜,是我揭的,所以才让我师弟引你们来见我。常言道:药不跟卖,病不讨医。既然你们国王有病,你去叫你们国王亲自来请我,我自然有手到病除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