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见妖王本领了得,急于取胜,使一个身外分身,拔一把毫毛放在口里嚼碎,一口喷了出去,叫一声变,变作了上百个孙悟空,一样的打扮,各拿一条铁棒,在半空里围住黄风大王,上百条铁棒一齐乱打。
黄风大王也使一个神通,向着巽位张开口,连着吸了三口气,呼地吹了出去。
凭空刮起一阵黄风,风卷残云,太阳也仿佛被吹跑了,天空黑了下来,下方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带着泥沙石块直飞半空。那些毫毛变的孙悟空被这风一吹,在半空里像个风车一般团团打转,哪里还抡得动棒子?更别想近得了黄风大王的身。
孙悟空怕毫毛丢失了,慌忙把毫毛收上身来,自己举起棒上前去打。黄风大王把嘴一张,对着孙悟空也是一口黄风吹过去。
孙悟空虽然是铜筋铁骨,金石做的皮肉,也被吹得肌肤发痛,两只火眼金睛被吹得紧紧闭合,痛入脑髓,根本不能睁开眼睛,也不能再使棒了,只得顺着风势,向西方落荒而逃。
猪八戒守着行李担子,正在山谷里放马,忽见到黄风大作,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飞砂走石,睁不开眼,赶紧眯着眼去牵了马来,躲在藏行李的石洞后方不敢抬头,嘴里直念阿弥陀佛。
过了一会,风声停了,猪八戒才敢抬头。一看,已经光风霁日。又过了一会,看见孙悟空揉着眼睛从西边一拐一拐地走过来了。
“猴哥,好大风啊!你怎么从那边走来了?”猪八戒连忙迎了上去.
“利害!利害!我老孙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恶风。”孙悟空头晕脑胀地,也没理会猪八戒的问题,摇晃着头,答非所问。
“降伏了妖怪没有?”猪八戒再问。
孙悟空揉了揉脑袋道:“别说了,那妖王使一杆三股钢叉,我和他打了三十来回合,没分出胜负,被我使了个身外化身的神通,变了百来个分身围住他打。他却把嘴巴一张,吹出这么大一阵风来,刮得我站都站不住,只好逃了回来。哎,我老孙也会呼风,也能唤雨,这么恶的风,还真是弄不出来!”
这风竟然是从妖怪嘴里吹出来的?猪八戒慌了,忙问道:“猴哥,妖怪的武艺如何?”
“武艺也是了得,跟老孙打了个平手,只是他的风太厉害,很难赢他。”
“这样啊,那怎么去救得师父?”
“救师父还不急,得先去找个眼科先生,给我医治医治眼睛才行!”
“你不是火眼金睛吗?怎么要看眼医?”
“我这眼睛虽然比不得二郞神的三只眼,但也是非比寻常的。只是当年在八卦炉里被熏得狠了些,有些怕风怕烟。刚才妖怪一口风喷过来,吹得我眼珠酸痛,现在还直流眼泪。”
“这可有些难办!猴哥啊,他那风也不是凡风,恐怕不好治。这深山老林里,天色又晚了,不要说找眼科先生,就是借宿的地方也没有啊!”
“看情形,妖怪还不敢伤害师父的。我们到大路上去找一找,先找个人家住宿,明天天光了再来降妖吧。”
“正是!正是!”猪八戒肚子早就饿了,一听要去借宿,忙满口回应,去牵了马来,又挑起了行李担子。
两人走出山谷,走上了大路。天色渐渐近了黄昏,站在路口往四面望去,听得南边山坡下有狗叫的声音。两人大喜,牵马挑担地走过去一看,果真是有一户人家,三五间茅屋建在小溪边的树荫里,屋里灯火通明。
两人来到门前喊门:“有人吗?有人在吗?”
里面没有人应答,只听到脚步声响。一会儿,一个老者带着几个年轻的农夫,拿着锄头扁担走到门口来,大声道:“什么人?什么人?”
孙悟空躬身道:“我们是东土大唐圣僧唐僧的徒弟,去往西天拜佛求经的。路过这里,被黄风大王把我师父捉了去了,我们还没有救他出来,天晚了,特来贵府借宿一晚,请方便方便!”
“哦!失迎!失迎!这里荒山野岭的,刚才听见叫门,担心是山里的妖精强盗,所以拿了锄头扁担出来,还请体谅!二位长老,请进!请进!”老者也不害怕孙悟空和猪八戒,请二人进屋去。
二人牵着马,挑着担,进到院里,猪八戒放下行李,去拴了马,老者请他们进屋里就坐。有人来上了茶,又端出斋饭。吃完饭,又安排床铺给二人睡觉。
孙悟空眼睛疼,向老者问道:“请问施主,这里有卖眼药的吗?”
老者问:“是那位长老眼睛有病?”
孙悟空道:“不瞒你老人家,我们是修真的出家人,向来没有病,也没有眼病。”
“长老既然没有眼病,怎么要眼药?”
“我们今天在黄风洞口救我师父,想不到那妖怪会喷风,那风很厉害,吹得我眼珠酸痛,现在还有点眼泪汪汪,所以想找眼药。”
“善哉!善哉!你这长老,小小年纪怎么就会说谎了?那黄风大圣的风可不是什么春夏秋冬风、也不是山林松竹风,更不是什么东西南北风,他那风非常厉害……”
老者话没说完,猪八戒在一旁笑道:“想必是脑中风、羊癫风、大麻风、偏头风?”
老者摇头道:“不是,不是,他那风叫做三昧神风!”
看来这老者知道黄风怪的事情,孙悟空忙问:“那风有什么门道?”
老者道:“那风一吹,天昏地暗,鬼哭神愁,山崩石裂,要是吹到了人,立即命归黄泉。你们要是被他那风吹了,别想能活命!非除是神仙,才能没事!”
“确实!确实!那风真的厉害!”孙悟空笑了笑道,“我们虽然不是神仙,神仙却还是我的晚辈,想要我的命没那么容易,只是被他吹得眼珠酸痛!”
老者讶然道:“你这么说,就也是大有来头的人了。我这里没有卖眼药的,不过老汉因为年老了,也常常有些迎风流泪的毛病,曾经遇到了一个异人,传了我一个药方,熬炼了些膏药备在身边,叫做三花九子膏,能治一切风眼。”
孙悟空忙站起来行了个礼,求道:“请给一点试试!”
老者答应了,走进屋里去,拿出一个玛瑙石的小玉罐子来,拔开塞口,用玉簪子蘸出一点点,帮孙悟空敷在眼皮上,叫他闭了眼睛不要睁开,安心睡觉,明天准好。点完药,老者收了小玉罐,叫了家人都进里屋去了。
孙悟空道了谢,摸着黑坐着,不敢睁开眼睛。猪八戒解开包袱,铺开铺盖,孙悟空闭着眼,摸索着走过来睡觉。
猪八戒取笑道:“算命先生,你探路的手杖呢?”
孙悟空回道:“我就算是看不见,也知道你是个长嘴巴的猪头!”
猪八戒也不生气,只是吃吃暗笑,躺下睡了。孙悟空心里想着明天怎么行动,直到半夜里才慢慢睡着。
到了五更破晓,孙悟空觉得光亮耀眼,睁开眼睛一看,只觉眼前一片光明,比以前看得更加清楚,不由赞叹道:“好药!果然好药!”
话音才落,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定神一看,原来自己竟然是睡在草地上,四周哪里有什么茅屋庭院?只有棵棵绿树。再一察看,发现身边的矮树枝头上挂着一张纸帖。
孙悟空“噫”了一声,心知昨晚的人家必然是暗中保护的神仙所化。正要去取那纸来看,猪八戒打了个翻身,咕哝一句:“猴哥,你在说什么?”
“你睁开眼看看!”
猪八戒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猛地一骨碌爬起来,慌张叫道:“我的马呢?”
孙悟空笑了笑:“树上拴着呢!”
“行李呢?”
“你头边放的不是?”
猪八戒四周看了看,埋怨道:“这家人也真是的!他搬家了,怎么也不叫我们一声?莫非是躲债避役的,生怕保长里长知道,连夜搬走了?我们也真是睡得太沉了,他家拆房子也没有听见声响?”
孙悟空大笑道:“真是个猪头,你看看树上那纸帖!”
猪八戒这才发现身边树枝上有张纸,去取下来一看,上面有四句话:
庄居非是俗人居,
护法伽蓝点化庐。
妙药与君医眼痛,
尽心降怪莫踌躇。
孙悟空也看了纸,笑道:“这些毛人,自从有了龙马后,一直没点他们的名,倒给我来了一招花招式。”
猪八戒已经清醒了,讥笑道:“猴哥,你不要吹牛了,老猪的皮虽然厚,但也起鸡皮疙瘩了啊!他是佛门护法,怎么会服你点名?”
“你不信?师弟,你是不知道呢!十八护教伽蓝、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都是奉了观音菩萨的法旨,一直在暗中保护师父的。我还是在遇到龙马的那一天点了他们的名,现在有了你,不再用到他们,所以我才没点他们的名了!”
猪八戒听明白了:“猴哥,他们既然是奉法旨暗中保护师父的,就不能现身显化,所以才变了茅屋化作凡夫来帮忙,何况昨天他给你医治了眼睛,又管了我们一顿斋饭,也算是尽心了。你别怪他了,我们去救师父要紧。”
孙悟空道:“你说得对,先去救师父!这里到黄风洞口不远,你不用动手,还是在林子里看守马匹行李,老孙去洞里打听打听,看看师父情况如何,再去收拾黄风怪!”
猪八戒道:“好,正是要这样,是死是活,也要得个实信。要是师父死了,咱们就散了伙,各人去做各人的事,要是没死,我们也好尽心尽力,救他出来去西天。”
孙悟空骂道:“不要乱讲!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