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梓萌闻言秀眉微蹙,没答阿马桑赤的话。冷冥见状怒道:“臭丫头,我家主人与你说话呢,莫不是聋了吗!”
黄梓萌被他一吼,断了心思,瞪了他一眼道:“既然是你的主人,身为下人怎生与本姑娘这般说话,没个家教,平白损了这位公子的颜面。”
冷冥闻言一怒,方想说话。就听的阿马桑赤哈哈笑道:“姑娘教训的是,这是小王管教不严,蒋阎君,劳烦请这两位退下吧。”前面半句还是一脸春风,笑容满面,后半句却是严肃森冷。
蒋方辰皱了皱眉,却点了点头,沉声道:“冷家兄弟,小王爷既然如此吩咐,你等还不退下吗。”
黑白无常闻言虽然憋着一肚子气,还是低声应诺,低头退到两人身后,那些普通弟子自不消说,纷纷退了去。
黄梓萌见众人退下,心中稍安,点点头道:“这般还像些话,你就是这些人口中的那个主人吗?”
凌少锋见黄梓萌一副有事无恐的样子,心中上下打鼓,忖道:“这般时候了,还有心情演戏呢。嗯?这丫头莫不是假戏真做,要用那个身份作掩护不成,若如此,只怕还缺个见证的。”
他这边想着,阿马桑赤已然笑着答道:“若是没有别人,该当就是小王了。”
黄梓萌大眼睛一闪,道:“公子你自称小王,不知道尊上是哪位王爷?”
阿马桑赤笑道:“好叫姑娘知道,小王并非中土人士,乃是瓦剌汗国也先太师三子。”
凌少锋心道:“果然是这厮。”
却听黄梓萌道:“原来是瓦剌太师的公子,倒是失敬了。只是即便公子贵为瓦剌台吉,到了咱们中原大地也不能这般霸道吧,这遇真宫算得上是方外清静之地,是我等这般慕道之辈瞻仰寻道的所在,怎地却被公子带人强行征占,还不许善男信女上山进香,这般作为,公子可是把这里当成了瓦剌了”
阿马桑赤闻言脸色微变,黄梓萌这话说的可是不轻,言下之意,齐鲁之地已被瓦剌视作自己国土,可以为所欲为了。心道:“这姑娘言语好生犀利,不知她是何身份。”蒋方辰闻言嘿嘿冷笑道:“小姑娘胡闹的紧,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在闺阁中待着,跟着个小伙子跑到这山上来,家里人不知道吗?”
凌少锋闻言怒道:“老家伙闭嘴,我与世妹之间的渊源岂容尔等置喙。”
蒋方辰微眯的双眼登时射出两道寒光,正在这时,便见前殿处走来一人,匆匆忙忙的来到阿马桑赤面前,凌少锋和黄梓萌一看,却是公冶黄。公冶黄看了二人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低声在阿马桑赤耳边说了几句。蒋方辰看了一眼公冶黄,脸色阴沉,哼了一声。
阿马桑赤听公冶黄说完,眉头一皱,忽然见黄梓萌正一副问罪的模样,登时点头道:“公冶先生这便把刘指挥使请过来吧。”公冶黄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阿马桑赤却是笑道:“姑娘这般却是错怪小王了。小王再不晓事理,也当不得姑娘的这个大帽,实在是小王与这里的一位大人有旧,他听闻小王也是个慕道之人,便着人带小王到此游览,又怕人打搅清净,才做了这番事情。说来也是小王的不是了,没有考虑周全,打搅了姑娘的雅兴。”
凌少锋闻言心中冷笑,不过见公冶黄离去,暗道:“这个刘指挥使不会就是鳌山卫的那位指挥使吧,这下子见证人也是到场了,只希望这些人还能够顾忌此地乃是中原大明江山,不敢胡作非为,不然的话,仅仅一个蒋方辰,我和萌儿也怕是不是敌手,何况这个鞑子显然对萌儿不怀好意,哼,我倒想看看你敢如何!”本还是担心局势,及至看到阿马桑赤一双色迷迷的眼神在黄梓萌身上转来转去,登时怒火燃起,一双虎目冷冷地盯着阿马桑赤。
凌少锋这边自顾自的与阿马桑赤斗气,黄梓萌却是淡淡地道:“哦,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到是一场误会。只是素闻瓦剌太师也先治军有方,军纪严明,手下将士多是热血男儿,小王爷贵为太师之子,这风度吗,也算是有太师几分风范,只是这手下的人吗,可真是让小女子失望的紧,当真有些闻名不如见面了。”
凌少锋听罢心中道:“萌儿自幼身居宁王府,这带枪带刺的话儿倒是也学的有模有样。”
阿马桑赤闻言脸色略显尴尬,也有一丝怒气。不过转瞬就恢复了平静。
不过冷幽冷冥的脸色可就不怎好了。
就在此时,但听脚步声响,公冶黄带着一位身穿一身飞鱼服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想来便是鳌山卫指挥使刘成龙。
刘成龙见到阿马桑赤,登时笑脸相迎,紧走两步上前,躬身施礼:“刘成龙见过三王子!”
阿马桑赤笑道:“刘指挥使多礼了!”
刘成龙一来就见到满地狼藉,不时还有血腥之气,见到两个年轻人与阿马桑赤等人对峙,却因为凌少锋在外,挡住了黄梓萌,没有太过注意。此时与阿马桑赤见过了礼,才转头怒道:“哪里来的山野小子,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冲撞小王爷,当真不知死活。王爷,下官这就着人将他们带到卫所刑牢……”
刘成龙话未说完,就听得一声冷哼,却是黄梓萌缓缓走上几步道:“刘指挥使好大的官威啊,只是,小女子有一事不明,倒是想请指挥使大人解惑一二!”
刘成龙见有人出言顶撞,登时大怒道:“大胆刁民,还敢……啊,您是……”刘成龙这火发了一半,待定睛看清眼前的黄梓萌,立时惊恐,浑身一冷,竟是呆在当场。
阿马桑赤见刘成龙如此模样,也是好奇,暗忖:这个小美人听得小王名号也不见惊怕,定然不是寻常人家女子,莫非也是权贵小姐不成。
黄梓萌不理刘成龙,继续道:“这遇真宫乃是方外清静之地,何时朝廷下了封令,竟是不让慕道之人上山游览,刘大人这般作为,只是不知皇上可曾知晓?”
刘成龙闻言颤声道:“下官该死,不知是郡主殿下驾到,还请郡主殿下恕罪!”
一声郡主殿下,不禁把在场的所有人吓了一跳。阿马桑赤心中也是一紧,暗道一声“不妙!”脸上却是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道:“刘指挥,请问这位姑娘是……”
刘成龙此时内心惶恐不安,直恨自己出门没看黄历,竟遇到这般为难之事,此时听阿马桑赤问询,忙道:“回小王爷,此乃我大明朝宁王爷的世孙女,当今陛下亲自册封的顺阳郡主!”
说起这位宁献王朱权,那可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七子,永乐皇帝朱棣的弟弟。朱权封地大宁,曾手握甲兵八万,战甲六千,乃是藩王中的翘楚。建文皇帝消藩圣谕下达后,燕王朱棣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带兵谋反,朱权本无相助之念,奈何建文帝急招朱权进京面圣,却是在其未到京师便削他的藩号,令朱权心灰意冷,加之朱棣又以兄弟之情诱之,以谋夺大宁。朱权不得已加入朱棣阵营,此后多有功劳,燕王朱棣登基后,依然顺其宁王称号,改封地为南昌。
朱权自幼聪明好学,文武双全,且深知朱棣为人,待朱棣得天下后,哪里会相信这位四哥曾经说过的平分天下的鬼话,深感前途无望下,便放下心中执念,韬光养晦,执着于山水诗书之中,多与当时的文人墨客,书画贤达,理学大儒、道学高人往来。这其中他与龙虎山天师府当代天师张宇初及其弟张宇清关系尤为莫逆。
朱权深迷道学,拜张宇初为师,研习道典,弘扬道学,其人七窍玲珑,对道学研究颇深,深得张天师所爱,在正一教天师府中享有特殊身份。张天师的弟弟张宇清真人除道学深厚外,尤善书画,与这位宁王爷自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其时宇清真人门下有四大弟子君子剑桂华松,羽扇纶巾吴怜溪,神箫子柳南星,天殇琴欧阳梦珊,无论品行还是悟性都深得朱权青睐,这四人也是对这位当朝权贵,鼎鼎大名的亲王佩服不已。
能放得下权利,置身于道学之中,这本身就令人敬佩。天殇琴欧阳梦珊能够顺利的将九天仙音练得大成,这其中真少不了朱权的指点之恩。要知道朱权尤擅古琴,其一手制作的“飞瀑连珠”号称当时琴王。而欧阳梦珊手中的这把唐代的“春雷琴”便是朱权所赠。
黄梓萌是欧阳梦珊的唯一徒弟,其聪明伶俐,单纯可爱之处深得朱权欢喜,黄梓萌也对这个擅长琴棋书画,慈眉善目,与师伯祖张真人一般高深莫测的老爷爷敬爱有加。黄梓萌在琴道上的天分让朱老王爷尤为赞叹,几乎是将自己的一身所学倾囊相授,更是将自己的“聆天音”碧玉琵琶送给了黄梓萌,并认其为义孙女,随后更是上书天子请求册封黄梓萌为郡主。其时,英宗皇帝整天沉迷于王振所想出来的各种歪门邪道上,对此事也是不闻不问。老王爷竟是亲自找到了太皇太后张氏。朱权乃是朱棣之弟,张氏在其面前也是小辈之人,自然不好驳了这位老王爷的金面。于是,黄梓萌便被册封为了“顺阳郡主”。
此事在当时还曾闹了不大不小的一场风波,刘成龙那时还在锦衣卫当值,当然知道此事,并有幸在太皇太后张氏寿宴之时见过黄梓萌,自然是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