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之为鱼也,潜碧海,泳沧流,沈鳃於勃海之中,掉尾乎风涛之下,能食大龙。鹏之为鸟也,刷毛羽,恣饮啄,其化羽垂天,抟风九万,振鳞横海,击水三千。”
曾经有人在鲲鹏之地那瑰丽而凶险的神奇地域找到了“世外天“的入口,也有人找到了天地结晶、修行至宝补天石。
在古老的传说中,补天石是太古神祗女娲娘娘补天遗留之神物,也是古代女娲族赖以汲取灵力的镇族之宝。
天龙山下有座无名碑,是某代某位名不见经传的祖师爷留下的,刻碑者名讳已不可考。
碑上刻有一句:“星斗移,世外天,宝玉现,社稷出。”一直都没人知道其中含义。
直到一年前的一天夜里,精于数术计算的真武殿首座刘毅夜观星相,见到北斗星位置有所变动,便算了一卦。
他料到应该与那石碑记载的预言有关,也算到杜途远会前去寻宝。
七星阁主杜途远身为天龙剑派乃至整个修真界最杰出的铸剑大师之一,补天石对他的吸引不亚于修士对修行境界的渴求。
可他的想法却极为单纯,嘴上命令荣祖儿把本来送给岳雯心的紫焰剑退还回去,可是大家谁不知道,一把岁数还极为好强,嘴上却从不肯服软的杜阁座其实是想要再铸一口更好的仙剑,重新送给紫月阁的岳仙士。
也许真的只有他亲手铸就这样的神剑,才配得上用剑的她。
那一日,刘毅亲自提酒为七星阁一行七人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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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殿内。
宋溪亭才离去不到一个时辰,忽闻门外弟子惊呼声响起,紧接着一人跌跌撞撞地走进来,跌倒在众阁老面前。
来者衣襟沾满血污,将正在议事的几位阁老注意力打断。
掌门真人认出了那人,吃惊地叫了声:“荣成?”
荣成!
殿内诸位长老都微微色变。岳雯心猛地站起身来。
“你怎么是这副模样,你师父呢?”岳雯心问。
荣成气息溃散,虚弱道:“荣成没用!掌门师伯,各位师叔伯……荣成没能带师尊和师兄弟们回来!他们……他们都已经……”
众人震惊。古老大殿中气氛凝重。
岳雯心身体猛地一颤,面色煞白,默默坐回了椅子,柳眉紧皱闭目不言。
刘毅长叹一声:“唉,其实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但我们依旧心存对奇迹的希冀。可是……果然还是回不来了啊……”
这消息传出去必然要震惊整个天龙剑派。
武火真人愠怒道:“荣成,我天龙剑派弟子没有孬种,不战则已,要战就要抱着必死之心,你岂能抛下你师父他们独自回来?”
荣成恸哭无奈道:“弟子无能……这就以命谢罪!”说着就要拔剑自刎,被耿巽一道金光打掉了才拔出剑鞘的剑。
耿巽不悦道:“武火师兄,你前番处处针对那少年,弄得宋师兄和大家不欢而散,现在还嫌不够乱么?荣成能活着回来这是大幸之事,他若不回来,我们怎么能知道鲲鹏之地发生了什么?这桩谜案还怎么了结!”
武火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林子秋上前扶起荣成,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瑟瑟发抖的荣成身上,神情沉痛道:“师侄,你且说说,杜师兄是被谁人所害?”
荣成苦涩道:“林师叔,弟子一年前随师父进入了‘世外天’,却遇到那传说中的大凶之物烛龙……此物乃是真龙所生,修炼千年的怪物。师父他老人家还有五位师兄弟们……全都战死了!只有我被师父所救,逃了一条命出来……”
荣成哭道:“是我没用,拖累了师父!掌门师伯,你杀了我吧!”
掌门东方羽白哀叹道:“你也不要再自责了,先起来吧。这几日就留在青阳峰上修养,本座亲自替你疗伤,正好还有许多话要问你。你先下去吧。”
让弟子们掺走了虚弱的荣成,掌门真人对站在一旁愣神的年轻人道:“少阳啊,辛苦你带他过来了,你也下去吧。”
年轻人看向闭目养神的武火真人,叫了声:“师父……”
武火没有好脸色给他,他也知道自己最不受师父喜欢,默默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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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归沿着天梯走了很久,往下眺望,甚至隐隐能够看到岛屿之外遥远的大海,只是这青阳峰位置太高,本就在云雾之上,加上风雪连天,山下景色几乎也看不清楚。
如果说青阳峰,那么以它为龙首的话,所延绵出来的山脉就犹如一条龙身一样。这条山脉中的大小山峰有数十座,龙心处的是整个山基都扎根在这座岛屿上的长天峰,高高扬起的龙尾处的便是玉城峰。
至于四个龙脚,便分别是重楼峰、七星峰、紫月峰、神照峰。
袁归那日在海上遥望时不觉得天龙山大,此刻身在其中,只觉自身渺小如草芥,真有些不识天龙真面目了。
天龙山所在的整座岛屿都在空中,要回中土暂时是不太可能了。他既然答应了孟寒玉要认荣祖儿这个师姐,那么即便没有入门,也是应该上七星峰走一趟的。
可是他现在外伤虽无大碍,但内伤还远没有痊愈,加上体内阴气每日滋长,眼看没两天就要到了一月之期,若不再给这蛟魔臂吸食活人的精血阳气,恐怕又要被阴魔吞噬。而若再次入魔,恐怕对袁归的损伤比前两次加起来还要重。
这也是现下他最发愁的事情。
袁归今日已经搞明白,这恶蛟就是最大的阴魔,他这条左臂既然是蛟龙尸骨凝化所成,那么叫做蛟魔臂也不为过。
眼下这种状态完全是体内那恶蛟控制自己的伎俩,若非有玄珠缓缓吸纳天地灵气转化为纯阳真气,恐怕还真难以抵御它。
如今看来,武火真人所言也不无道理——这玄珠若是古龙王的眼珠所化,那么自然应该对这恶蛟阴魂有天然的压迫和威慑。
袁归漫无目的地走在白雪皑皑的山间,也不知走了多久,眼看就要下了青阳峰,忽然瞧见有一个人独坐在路边的水池旁。
雪已经越下越大,纸片一般落在那人身上和他所坐的大石头上,他却浑然不觉,一口又一口地喝着闷酒。
袁归心下好奇,便来到大石之下,仰起头叫了一声:“喂,这大学天的,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不觉得冷么?”
背对着他的那个人影闻所未闻,依然给自己灌着酒。
袁归见状,只道他同是某个与自己一样的落魄之人,借酒浇愁而已。
结冰的池水都已经覆盖上了一层雪花,想必就算再暖和的酒水,也要冰凉了吧?可是酒坛抓在此人手里,却能冒出腾腾热气。每逢温酒入口,他便自言自语一阵。
袁归摇了摇头,袁归没心情理他,便默默转身离去。
没走出几步,只听见身后那人口中念道:“你日夜翘首以盼的大师兄……他早都死在鲲鹏之地了,已经回不来了,祖儿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唉,真是愁死我了,我该怎么办……”
袁归又转回身来:“喂,你说的祖儿,是七星峰的荣祖儿么?”
那人正在灌酒的动作停了下来,酒全都浇在了脸上。
他回头看向袁归,忽然一把将酒囊扔来。
袁归一惊,猛地后退两步,手臂上运起玄丹引内力,借助酒囊。
酒囊上携带着一股温热的柔和罡气,飞到袁归手中时恰好散去。
袁归微微一笑,也轻轻一跃,便上了那大石头上,与那年纪轻轻的天龙弟子并肩而坐。只觉他身边暖洋洋的,看来并非是此人不怕冷,而是他正运转着真气御寒呢。袁归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占了他这小神通的便宜。
那人从袁归手里接过酒囊,也不看袁归,带着微醺的醉意问了声:“你哪个峰的,也认得祖儿?”
袁归反问:“你又是哪个峰的,为何在此饮酒?”
头发有些蓬乱的年轻人也不计较,只说:“我乃长天峰乾坤殿姜少阳,为心上人而伤心,在此喝几口闷酒而已。”
袁归听他这么说,心道此人还挺直爽,也笑道:“我叫袁归,并非天龙剑派弟子,不过也正想去找荣祖儿。”
姜少阳摇头道:“别想了,她这几日谁也不会见的。”
自从荣祖儿别了袁归和孟寒玉后,这许多日也没有再见过她,袁归即便想当面道一声谢也不知上哪找人。
听到这名叫姜少阳的天龙弟子这般一说,袁归也好奇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姜少阳瞥了一眼身旁的袁归:“你不知道?”
袁归摇头。
姜少阳苦涩道:“也是,你一个外人,自然有所不知。我也是才被她赶出七星峰不久,现在她怕是依旧一个人在山上。”
又饮了一口酒,姜少阳甩了甩空空的酒囊,骂了一句:“该死,又喝完了。这可是祖儿亲手酿的梅子酒,讨来可不容易的……”
袁归打断他追问:“她到底怎么了?”
姜少阳闻言愣了愣,喃喃道:“荣成回来了……一年多了,他一个人回来了。其他人,全都葬身在‘世外天’了。”
姜少阳提起这些,情绪上来,狠狠将空酒囊扔进池中。
“荣成?”袁归愕然,脑海中梦境画面再次一闪而过。他清楚记得寒清鬼潭旁的石碑,也忘不了那个驭使黑剑的黄袍道人和他身边的两名少年剑童——其中有一个人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你说清楚点。”袁归忙道。
“我离开七星峰的路上意外遇到浑身是伤的荣成……当时他神智都有些不清,一直在说‘都死了,大家都死了……’我问他到底怎么了,他却说没有时间跟我解释,令我将他带来青阳峰面见掌门真人……这不,我才把他带去太清殿。我不知道如何告诉祖儿这件事,也不知该怎么不让她伤心难过,我现在连去见她的勇气都没有,我好没用!”
袁归听得一阵心急。
如果真是如姜少阳所说,七星阁除了荣成外几乎全部覆没,那么对荣祖儿的打击可能是致命的。自己这才离开重楼峰多半日光景就传来这样的消息,也不知孟大哥他知道了没有……虽然此事与自己无关,但对于荣祖儿恐怕是毁灭性的打击,而孟大哥他也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找荣祖儿。
可是现在回重楼峰已经没有意义,且照姜少阳所说,荣祖儿应该还呆在七星峰。
“你的祖儿师妹现在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还有工夫跑到这里喝闷酒?”袁归忽然拉起姜少阳的衣襟:“走吧,像她那种人,要是最后的希望也破碎了,说不定会做什么傻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