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鲲鹏之地。
传说千年前有天龙山创派祖师大真人羽化飞升,留下几句籖语,被后人篆刻在天龙山麓的石碑上。凡是天龙剑派的弟子,皆都再熟悉不过。
这田玉脸上露出思索之色,沉默不言。
还记得临走前那真武殿的刘师伯百无聊赖提着酒前来给师父送行,早就伫立于山下那千年石碑前等候,凝视那些篆刻许久,冷不丁冒出一句:“宝玉现,社稷出。”
“前面就是鲲鹏之地了。这次的消息珍贵异常,一定要赶在其他修真门派得知之前,找到补天石。”黄袍道人的声音平淡,却不容抗拒。
众弟子点头称是。眼见师父身影倏忽间便模糊渺小,亦各个捏诀,青华碧彩,衣袖鼓荡,六柄流光飞剑速度徒增,化作一道道白虹,钻入那云霄深处。
几人瞬息间便拨开无数层云雾,前方浩瀚的天空逐渐透露出一抹红紫之气。放眼望去,云彩纷扰,划空成路,蜿蜒曲折,宛如一座座云峰漂浮天际,祥瑞无比。更有飞霞****宛如复道行空勾心斗角,美不胜收。
“师父,没想到这云海深处居然有这般瑰丽风景。”荣轩圆睁双目,咋舌道:“哈哈,我都不想回去了,干脆就住在此地,与风云为伴吧!”
“大师兄,看把你美的,你若住在此地了,寒玉兄成天跑来找你切磋,我们可都不是对手啊,到时候你不在,他那玉女清心剑,我们可接不下!”田玉笑道。
“别提那个娘娘腔,大老爷们的练个什么女什么剑的,还那么喜欢打架,有病,每次都来找虐,老子都懒得揍他了......”
“哈哈,孟师兄一代青年才俊,一手玉女剑凌厉无匹,在我辈弟子之中,也是佼楚之辈,被大师兄你这么一说......啊哈哈,真是......哈哈哈。”荣成等人捧腹。
正笑谈间,黄袍道人突然停稳身形,左手抬起,做噤声状。
须臾功夫,几名弟子赶到,六口光华四溢的长剑,静静地悬浮在黑色长剑身周。
“怎么了,师父?”荣轩迫切地问。
“你们看。”黄袍踏黑剑的道人眉头紧蹙,微微翘首盯着前方。
众人顺着师父的视线看去,讶异之下,面色都严肃起来。
那是一扇介于虚无和实质之间的“门”敞开在红紫天际。与其叫做门,不如称为一个黑洞更妥切。这种幽邃,简直可以冲垮任何人的神经。
黄袍道人眼角微微跳动:“此门非同寻常,出乎我们意料,且我的神念无法探入其内。”
可为师偏偏有种心惊之感。”
众人闻言大骇,心惊?
他们知道,到了师父这等境界,哪里会有无缘无故的心惊之感?
曾听过师父讲起往事,他上一次有心惊之感,只有在十二年前,被一个坐着大红葫芦的仇家追杀至南方悬头岭,他身负重伤,于生死一线之关头,才有过此种感觉!
南方有鬼潭,潭中有赤鱬。
伏渊悬头岭,凶残世无双。
那一次的凶险,荣轩和荣成是亲身参与过的。而那个门中天纵之骄的女孩,也是那个时候被他们带回师门。
所以荣轩和荣成二人最清楚,从不轻易表露心惊的师父,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补天石定在其内。就算是龙潭虎穴,走一遭又何妨?”田玉笑道,话音未落,身形已瞬息百丈,奔那“天门”而去。
黄袍道人阻拦不及,摇头苦笑,复又目露欣慰,轻轻点头,化作蓝色剑芒追去。
余人一怔,也各自运气掐诀,青华碧彩,催剑疾飞而去,只余下猎猎寒风,在空中肆意抛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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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头回转。
却说几个地痞正要上去下手,这边听到暗处一个声音道:“别在这动手,先抬走,老地方。”
高龙拍手笑道:“陈西,真有你的!”抓起袁归扔在肩上,像抓小猫小狗似的。
这些混混固然嚣张跋扈,却也不敢走大道,毕竟做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是趁着天黑,隐蔽行走。
差不多就是那月黑风高夜,七八个亡命徒一路奔走了约莫一炷香工夫后,于巷中几经辗转,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宅院门前。
那破旧小宅院地处偏僻城隅,周围连灯都没有,在惨淡的月光下很是僻静。
“吱呀——”高龙小心推开大门,帮众鱼贯而入。
“点灯!”关上门,高龙一声令下。
好像事先就准备好了人手,宅院里登时亮堂起来。
灯笼都挂在大堂檐角上,随风摇曳,如波涛中的扁舟。
高龙等人风风火火地将袁归抗进大堂,扔在破损的地板上。
吆喝声里,一盆冰水泼下。袁归哼了一声,没有反应。
“再浇!”
那大汉一连几盆冷水泼在袁归身上。
袁归终于惊醒,冻得面色苍白,嘴唇发紫,无奈身子被捆,挣扎好久也未能起身。他感到身上好几处地方火辣辣得疼,脸也肿的麻木了。
高龙蹲下肥重的身子,一把揪起袁归:“识相的就老实些。不然会死的很惨!”
袁归被胖子油腻的口臭熏得脑中一滞,骂了句“肥猪头。”立马就被高龙一把将脑袋按在地上,“死到临头还不老实!”
“人到手了?”忽有问话声自门外响起。
不一会,一个普通员外装扮的中年男人步入大堂,身侧两人,一人正是那号称郓州最大顽主的陈西,另一人神色阴戾,白皙俊俏,深秋时节还轻摇折扇,不是云峰是谁!
“陈大人。”高龙一干人等见到这中年人,任他平日威风八面,此刻也立马满脸堆笑。
袁归听得众匪唤那人为“陈大人”,又见他与痞子陈一起,就已猜到此人九成就是郓州司马陈东了。
这陈东陈西兄弟,乃是都尉云无伤的左右手,今日云峰能搬动这二位,恐怕没有得到都尉大人的默许是不可能的。
郓州是小郡,都尉一职本不似其他大郡是六品,而是七品。
两年前新任郡守到任后不久,便有钦差亲传口谕,尊六品郡守为从五品,擢都尉为六品。
大魏官制,大郡太守五品,小郡六品,“尊”为从五品这种可有可无的擢升,实际上只是涨了点俸禄,明摆着是明升暗降的戏弄。
可这都尉擢升为六品可就不同了。本就是小郡,竟弄出来一个六品都尉,将郡守军权分去大半,架空了不少。
这从六品和六品,一字只差,里面区别可大了。在这大魏朝,六品是第一道分水岭,很多官员做官做到七品的实权县令后,便能领一上县大权,但一辈子若是再无擢升,告老时一般便给个从六品的闲职,回家做个员外养老,仕途也就止步于此了。
官至六品意味着仕途又打开了一闪新的大门,在地方官员里有了进阶四品大佬的可能性。近年来新帝登基改制,一些大州的州牧也不过是四品,而像青州、冀州这些地方还保留着刺史,也不过五品而已。
这陈东陈西兄弟若没有一些家底和手段,岂会如此猖狂?
袁归心中暗笑,不由叫道:“痞子陈,你侄儿陈俊生得白净,可听说他爹却又黑又丑,是不是亲生的啊?”
此言一出,那郡丞陈东脸色立马阴沉如铁。
陈西是个瘦高个,见兄长不悦,斜嘴喝道:“放肆!你屡次欺负我侄儿,又不把云少爷放在眼里,我们念你是晚辈,不与你这顽子计较,可此次你竟将我侄儿面门砸伤,至今他难以下床不说,还破了相,这笔帐,你说怎么算!”
“跟他废话什么?这小畜生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云峰站在一旁冷笑不迭。
袁归闻言竟被逗乐,笑骂道:“痞子陈,你也不问问是谁先仗势欺人?看来是老子后院那把火没烧旺,让你那几房姨太受了风寒呐!”
陈西怒颜,努了努嘴,便有数人提杖近前。
在这黑灯瞎火的郊野小宅里,正是个杀人的好地方啊。若真弄死个人,死人也不会告发,家属也无凭无据,死了也是白死。
这样的事陈西和高龙也没少做过,早已轻车熟路。当年他们身处黑龙帮时,有大刀苏家执掌帮会,在郓州只手遮天,黑白两道通吃,也没少做杀人销赃的丑事。
叶青的单刀直入,无非是挑散了明面上的商会,却未能对黑龙帮真正伤筋动骨。
陈西看向袁归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若不是碍着袁承恩和叶青在郓州的影响而不能弄出人命,他可早就把这可恶的小畜生宰了下酒了。
“司马大人要动私刑,就因为我伤了你儿子?”袁归道:“指使几个人便是,何必劳您露面,就不怕我告到太守那里?”
那陈东没想到这小子竟能认出他来,眼中流露一线杀机。
三五大杖下去,袁归的屁股已然绽开了花。没挨几下就被打得晕死过去。
那些多是黑龙帮旧帮众的混子还待狠打,这时院里忽传来一阵哄乱之声,似是有人闯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