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花界,碎玉河畔
任烨然拄着拐杖沿着河畔围栏缓步走着,一旁的玉儿一路跟着他身后轻轻托着他的手肘,似是怕他未痊愈的腿吃了力;离着二人三步远的距离小羽走在前面。今夜便是年庆,任烨然又觉得自己一直在室内待得太过烦闷,就拽了小羽让他陪自己上街走动一下,姬芷瑜得知了后也没有反对,却将贴身丫鬟玉儿也一并派了过来,让她帮忙照看一下任烨然。
“我说任老先生,您这一步一寸的走法,咱这一白天也走不到垂云桥。”小羽回过头瞧着任烨然的拐杖说道。
那日任烨然回到踏雪拾樱后姬芷瑜便出重金请了隐城内最好的医师,又配了最好的伤药;这才将养两三天,任烨然的伤势已经比刚回来那天强了很多。但这小羽却总时不时回过头调笑任烨然一句,不是针对他那拐杖就是小玉儿搀扶他时不得不托着他身子的手,搞得小丫鬟的俏脸也一直泛着红。
虽说小羽一直在调笑任烨然走得慢,但三人走了一会还是到了垂云桥;今夜此处便是官家燃放烟火的地方,此刻四周已经占了不少穿着官服的太监在管事公公的指挥下摆设场景。
任烨然靠在围栏上隔着河望着对面,小羽站在一旁看了会感觉无聊便拽了小玉儿去一旁围观的人群中看艺人卖艺。
望着那些忙碌的身影和被不断排列好的烟火筒,耳畔也都是周围人群带着喜悦的喧嚣,任烨然却感到心中一片平静,也开始想近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与那鬼蛇刺客的死斗,被穆琳率领的铁面鬼救下,与姬芷瑜的相知...想到此处却感到有些头痛,因为在梦中总是不断浮现出薛若岚的娇弱的身影和慧黠倔强的眼神,此时他真的不知该如何自处。
“小兄弟你这小小的年岁,便开始皱眉了?”身旁突然传来一声男音,那声线平坦浑厚,让人听着却感到十分舒适。
任烨然侧过头,只见身旁站着一位身着黑色锦袍的男人,他身形高大精壮,面向俊朗,但左眼处却绑着一只眼罩,显得他的面向之中透出了一丝刀兵之气。
那男子似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就那样伸出双臂架在河畔围栏上,眼中望着对面的景象,嘴中却说道:“如你这般年岁,正当是快意恩仇的潇洒之时...我闻着你身上这一股胭脂香气,刚从女人窝里爬出来?”
这话倒是给任烨然说的脸一红,他微咳一声答道:“我这...不知这位大哥可是认得我?”
那男子回过头看着任烨然,任烨然竟发现自己有一丝不敢直视他那只独眼;那男人却说道:“认识谈不上,但我倒的确是知道你的...这个帝都之内倒是少有我所不知的事。”
任烨然心中笑道:“不知这人什么毛病,跑到此处便一阵吹牛,自己就当笑话听算了。”但瞧着他那一身锦袍做工精细,也不敢在言语上太过轻视,便只好笑而不语。
男人看到任烨然这幅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也是嘿嘿一乐:“你莫要不信,我知得你名唤任烨然,而且你也曾在一家溪云轩瞧过这件首饰?”说罢便探手进怀中。
任烨然听得他叫上自己的名字已然吃了一惊,此时又见这男人自怀中取出一个锦盒,那盒子打开一看不正是自己那日去溪云轩瞧上的那枚垂云美玉的簪子。
“你...你究竟是谁?”任烨然有点慌了,自己这点底细看来对方是全都掌握的,便有些支吾地问道。那男人却将那锦盒递到任烨然手中说道:“我叫吴幽,与令尊任长风乃是生死之交,排辈份的话你理应叫我一声吴叔叔。这簪子就当我送与你的见面礼好了。”
任烨然愣愣地结果那锦盒,略一思虑后赶忙问道:“你怎得认识我爹的?他现在究竟在何处?!”
吴幽轻叹一声,瞥了眼任烨然,瞧着他那副着急的样子轻声说道:“任兄早在多年前就兵解离世了,独留我一人接着走我们尚未完成的路。”
他这后半句说的没头没脑,但任烨然却没有听进去,因为前半句的讯息让他心中一颤:原来自己那个老爹...那个总是在雪天将自己拽到户外练习刀书的父亲已经离世了,而自己这么多年却毫不知情,只是在怨恨着他的离去。
吴幽望着任烨然呆滞的目光,叹了一气:“你的朋友要回来了,我便先走了,待下一次有时间我会再来找你。”说罢便径自转身离去,任烨然喊了两声却没有留住,那吴幽在人群中晃了两下便消失不见了。
果然不到一会的功夫,小羽和小玉儿便走回他的身边,小羽第一眼就发现了任烨然手中的锦盒,抢过来一瞧当下便惊叫了一声:“这不是你当日看上的那枚簪子?!哪来的?!”
任烨然摇了摇头:“这...我也说不清...”心中仍是百感交集:没想今日出来转转都会遇到如此之事。但眼下这簪子倒是到手了,也不用为那五百两银子犯愁了,可这簪子...此时再送与薛若岚便不太妥当了吧?
小羽看着任烨然低头思虑的样子,嘴中“啧啧”两声,上前环着任烨然的肩膀说道:“既然说不清那就别再想了,反正有人傻钱多的主儿替你解决了这么个问题,可以拿去送我的弟媳了?...打算何时领我见见?”
任烨然听着小雨的话一下子红了脸,一抬肩拱开了小羽的肩膀,又慌张地瞧了玉儿一眼:果然那丫头虽是眼中看着其他方向,但脸蛋早就红了,此时多半是竖着耳朵听自己的回答呢。任烨然赶忙说道:“你少在这胡说八道,我这还八字没一撇的事,你着什么急?”说罢便将那锦盒收入怀中示意自己逛的差不多了该回去换药了,小羽只得不再追问下去,三人仍是来时的样子向流芳斋走去。
然而三人都没注意到在一旁的楼宇之上,两个人正暗中盯着自己。
“你去见到了大哥的孩子,觉得他怎么样?”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沉声问道,但他的声音沙哑难听,似是嗓子被火烟炙烤过一般。
另一身着黑色锦袍的男子笑着答道:“我也才发现他不是很久,身手倒是还算马马虎虎,只是与那流芳斋的花魁走的太近,难免沾染了些许胭脂气。”那男子倚着树抱臂用那颗独眼看着三人的背影,不正是刚才消失在任烨然面前的吴幽。
“其实我也想去看看他,但我的模样定会惊了他。”那魁梧男子叹道;的确,他所露出的皮肤上几乎全部都有大大小小的伤痕,喉咙处更是有一道明显的刀伤,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声音才如磨砂般难听。
吴幽哈哈一笑说道:“不会的,我观他身上也有了不少的伤痕...而且巡察府最近和那绘影教团打的火热,他这身手在巡卫中也算得上高手了,上阵搏杀之时受点伤也是难免....见过血的人不会如此胆小。咱们先回去吧,今晚这垂云桥这边可是有场好戏,我想万事俱备后去抢个彩。”说罢便纵身跳下屋檐,那魁梧男子一直看着任烨然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便跟随吴幽跳下了屋檐离开了碎玉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