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头三、苟小宝、金翠莲等人进了县城之后,王大牛、李铁匠、王小二便回了洪福天借给他们住的大宅院。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不肯去醉乡楼喝庆功酒了;跟在苟小宝、朱头三、金翠莲身后,他们一个土匪都没杀死。
纵使是王大牛对那些土匪恨之入骨,平时巴不得杀来吃肉、煮来喝汤,但在战场上也是一人都没杀着。
从那遍地尸首、鲜血淋漓的生死场回来,他们终于明白杀人和杀异兽狍鸮的实在是大不相同。
面对狍鸮,在张皇惊恐中他们没有半点犹豫,一枪就杀出去了,一刀就劈出去了;但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要杀你的人,只要有半点犹豫便没了生机,便得倒地身亡;幸好在朱头三、金翠莲的掩护下,那些土匪也没机会杀向他们。
面对狍鸮的惨叫和溅起的鲜血,面对着狍鸮倒在地上的尸体,他们会兴奋,会激动,会畅快淋漓,就是内心深处也难有别扭与不忍。
人*兽相杀,千年如此;杀而食之,无话可说。
但面对人,对于平时只是靠手艺营生的他们来说,能捅得出第一枪,砍得出第一刀,着实不容易;在那刀光剑影间,在那鲜血纷飞里,他们刚才还突破不了那不容易,能活着回来,已是不简单。
那些兵将,整天想的就是杀杀杀杀杀杀,你死我活的杀,而且长年累月训练的都是杀入灭口,王大牛他们是不能比的。
那些捕快,干的就是刀口舐血的营生,干的就是打打杀杀的活,王大牛他们自然也不能比。
朱头三、金翠莲饱经离乱悲苦,不得已才抄起来了在那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儒家思想侵润下,许多人看起来低人一等的市井营生,其实他们都不是简单之人,甚至可以说是看透红尘,超然物外之辈;拎着杆枪,提着把刀便能上阵厮杀并不意外。
尽管此前他们为了存身之地活得好像有些窝囊,那不过他们看透了许多人都无法看透的罢。
苟小宝就不一样了,面对你死我活的杀戮,他其实也紧张,也害怕,也恐惧得差点一头从大野猪背上栽下,但他那凄苦的身世注定了他与众不同。
内心深处压抑的屈辱在那刀光一闪、生死立判的极度恐惧、极度紧张中,自然而然的转化成熊熊怒火。
在那怒火之中,他便与平时完全不同了,由一嘻嘻哈哈惯了的顽皮少年郎,瞬间成了杀气腾腾的凶煞。
何况,朱头三有意无意的在闲暇时教他舞枪弄棍,他那手枪法其实很不简单,不过当时朱头三是用一根大铁棍在教他,还开口闭口都说稀松平常,天底下几乎人人如此,不能如此的都是些窝囊废,也便让他平时在众人中没暴露出锋芒来罢。
反而借那敏捷的身手干了不少偷鸡摸狗的勾当,让苟小宝也隐隐看不起自己,毕竟朱头三教给他的“子曰”也太难领会,超出了他的认知。
在那庆功宴上,见识到了朱头三、金翠莲的高超手段,见识到了苟小宝的霸气神武,对自己的身手颇为自信的梁文龙,也对他们推崇备至,口口声声都是“大英雄”,“小英雄”,“女英雄”;结果惹得宋奎隐隐不服,那是习武之人的怪癖,没见着真章就恨不得立即交手打斗一番定出个高下。
县尉洪福天却没在庆功宴上,按理说他得作陪,不过他有事,正在忙找提审那些逮来土匪。
对土匪他可没耐心,还未过堂先令手下差役一顿痛打,打死了算逑,没打死再问,反正一下子给他抓来了十七人。
让洪福天大感意外的是,一顿毒打,竟无一人肯招刀疤脸等匪首姓甚名谁?他们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那石头寨的布局又是如何?遭虏上山的女人被关在何处?
见众匪不答,洪福天也不客气,在刑堂上抽出腰刀便一口气砍了三人。
面对毫无良知的凶残土匪,没斩尽杀绝不过是为了要口供。
面对地上三颗滴溜溜乱转着的人头,面对血脖子上喷射而出,浇得他们一头一脸鲜血的恐怖场景,这些刀口舔血的土匪也白了脸,惊惶起来了。
有的甚至栽倒在地口吐白沫。
毒打死不了他们,掉脑袋即刻便要见阎王了;那刀山火海可不是闹着玩的。
洪福天将他那带血的腰刀咣的拍在案桌上,怒汹汹的指着那三颗转了半天才定住了的人头,喊:
“招还是不招?不招尔等便一齐上路!”
然而,那些土匪没开口还好,其中一名小头领模样的一开口,洪福天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的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当即,洪福天便不再多问,匆匆命兵差将那些活着的土匪关了,死了的直接拉出去先晾着暴尸,急急将带血的腰刀擦拭干净入鞘,连带血的衣裳都不换,叫上两名兵差奔出刑堂上马,十万火急的往醉乡楼赶。
一阵风急匆匆上得楼来,朱头三、苟小宝、金翠莲、宋奎、孙有德、文天祥、高志远等人见了洪福天,立即停杯立起,瞅着他那惊惶的神色和带血的衣裳都隐隐不安,不知道洪福天到底审问出了甚结果?搞得他如此这般张皇。
洪福天见过众人也只是拱了拱手,并不说话,更不落座,而是急匆匆将宋奎拉出了去。
众人见状面面相窥,再没人喝那酒,吃那肉。
还未待洪福天、宋奎回来,高志远急急起身说了句:
“我去看看就来。”
起身带着俩兵丁就走。
见他走得仓皇,朱头三隐隐察觉不对,门外已经传来洪福天、宋奎的叫喊:
“快快抓住那叛匪!”
喊声刚落,洪福天、宋奎便抄刀扑入,连兵丁都来不及使唤。
高志远和他身边的俩兵丁见状抽刀急退,朝那窗户奔去。
在那突变中众人还来不及阻拦,高志远和俩兵丁已经穿窗而出,洪福天、宋奎和回过神来的朱头三、苟小宝、金翠莲等人扑到窗前,跳到酒楼下的高志远和那俩兵丁,已经夺过洪福天和俩兵差骑来的马匹,翻身上了马背。
洪福天、宋奎二话不说,先后飞身扑下。
眼看二人扑下追来的高志远,在拍马急走间回头一扬手,两点寒光便分别袭向洪福天、宋奎。
追得急的洪福天尽管慌慌张张一侧身,却还是被高志远甩的飞刀扎中了肩头,跟在后面的宋奎手中腰刀一磕,便将射向自己的飞刀磕落。
高志远已经带着俩兵丁催马飞逃。
洪福天踉跄追出两步,宋奎急忙将他拦住。
酒楼里一起喝庆功酒的兵将捕快一片哗然,纷纷随着朱头三他们冲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