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当然都是江湖老套子,相传过去四川姓徐的矮子,矮到什么程度哪?略微低头就能直接走进饭桌底下。奇人必有奇相,徐矮子也是如此,自幼习武,内外家、南北派无所不通。成年后际遇离奇,经N次巧合,终于独僻蹊径,开创了熔合各派精纯之长于一炉的武士术门派,号称自然门。
自然门过去在江湖并不为人所知,徐矮子也籍籍无名,只是他的唯一徒弟,湖南的杜心武后来加入同盟会,也曾短时间负责过孙中山、宋教仁安全,于是自然门暴得大名,人们开始用许多离奇的想象附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徐矮子。
尤其杜心武在日本曾与柔道高手切磋过,而且还胜了,有些名声。所以酷爱武术的高桥正男才知道,来中国后多次尝试想拜师学习,但杜心武即使早年对日本也没什么好印象,随着日本人变成国人口中的小鬼子,当然更不肯传授!
站在一边的廖云菲居然抢先一步,主动代替高桥正男解释。对自然们恍然大悟的沈春丽马上又陷入迷惑:高桥正男无非一个保镖胚子,名声显赫、为人霸道的廖云菲何以屡屡加以颜色?要知道这个狗特务B不是省油灯,连松井义雄也没放在眼里。
刚才在饭店,因为宪兵队不肯在大平光一一事上全力配合,她当着手下的张嘴就骂,松井义雄是什么人?较起真来佐佐木石根也得给三分面子,鸠山寿行也不敢捋胡须:宪兵队什么单位?对正式军官尚有检察权,普通一员办案时只要掏出证件,立刻见官大三级。
即然如此,何苦对自己训练的学员那么客气?仅仅因为高桥正男将来鸠山寿行的身边人——皇上的太监?即使如此也不至于低三下四、屡屡迁就呀。太反常啦!难道背后还有其他什么秘密?
不管怎么说,高桥正男马上就成为鸠山寿行左膀右臂,拉近关系会有利。再说总讨论自己一无所知的江湖门派,太丢一个中国人的脸!沈春丽是何等样人,马上以退为进笑着道:
“高桥先生,惭愧,我对传统武术一直不感冒。不过,您今天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即然武术传承千载,自有其过人之处。呵呵,希望有机会向您请教。”
终于逮着机会发表自己的意见,廖云菲满脸轻蔑,她作为长期卧底南京的间谍,肯定知道许多事,瘪嘴道:
“我也不明白高桥君何以痴迷传统武术,蒋介石他们美其名曰国术,其实狗屁不是。当年南京大肆宣传西北军的大刀队,都是胡吹出来的,我后来问过驻守喜峰口的军官,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专往沈春丽伤口上撒盐!等于直接打脸,气得她恨不得一巴掌扇歪这个女特务的小嘴巴。其实精通格斗擒拿的沈春丽何尝不知道,从杀伤效率上看,刺刀要比大刀长,一寸长,一寸强。
从结果看,刺刀的杀伤力远超大刀,刺多以身体躯干为主,挨上一下子就会丧失作战能力,而大刀砍,由于对方的抵抗和大刀的长度所限,多伤对手的身体外沿如肩膀、胳膊和腿,轻易伤不到到害。而从运动原理上看,突刺的频率比轮砍快得多,而且刺杀适应环境能力强,即使在山坡、乱石间也可以突击,耍大刀则不然。
用大刀对抗小鬼子的刺刀,不过是我们军事工业落后的无奈之举!但喜峰口之战过后,国内大肆吹嘘,沈春丽甚至为之汗颜。当时天津称:
我们喜峰口的英雄是光着脚、露着头,使着中古时代的大刀,……抢回了山,夺回了岭,收回了喜峰口,俘虏了几千个日本人,收到了几千枝日本枪,捉住了许多辆日本坦克,抬回来许多架日本开山炮。这个故事,岂不比法军守卫凡尔登的故事还威武!还壮烈!还光荣!还灿烂!
全国的报纸上,尤其是上海各报,就为大刀队大吹大擂,写得活龙活现,说是敌人个个被大刀砍死,因而敌人望见大刀队,就害怕得发抖。媒体当日鼓吹义和团的老把戏,
直接导致一般民众将抗战看得太过轻易,唯知“大刀队”传奇,一时间责备当局消极抗战之民意汹涌澎湃,浑忘了西北军将领宋哲元战后眼含热泪的仰天长叹:
“我以三十万大军,不能抗拒五万敌人,真奇耻大辱。”
不难体味,所谓的大刀传奇,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宣传手段罢啦。自今回想起来,沈春丽的心还一揪一揪的痛,所以廖云菲提及此事,她倍觉羞愤恼怒。
但满脸胡子茬的高桥正男却憨憨一笑,居然厚道地帮沈春丽解围,笑着对廖云菲道:
“沈小姐的理解才透澈,武术传承千年而不衰,自然有其原因,后世只不过还没有窥其堂奥而已。”
这个家伙对廖云菲一直没有称呼,而且敢公然帮着外人顶撞,他到底什么来头?沈春丽心里不停地嘀咕,因为担心廖云菲尴尬,正准备说几句门面话告辞,不料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日语叫骂:
“保镖!是被保护人的肉体盾牌,是被保护人最后的安全屏障,谁让你们去练习进攻啦?混蛋,还败在一个支那娘们手里,简直丢尽了皇军的脸,干脆剖腹算啦。”
嗓子像破锣一般,话语粗糙的一塌糊涂,听起来就是个牛二一样的丧门星。从始至终笑容满面的廖云菲,陡然变了脸色,颇为恼怒地回头望望,而一直乐呵呵的高桥正男闻听,立刻转身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神态也变得恭谨起来。
谁?敢这么大胆?居然连廖云菲一起骂!在这个女特务的地盘上撒野,岂不是找死?没等沈春丽搞明白状况,习惯高姿态、习惯颐指气使、习惯炫耀权力廖云菲却一反常态,指指门口低声道:
“沈小姐,请下楼吧。我们喝茶去。”
一个牛二一样的泼皮无赖,居然能镇住廖云菲!太匪夷所思了。而且瞧样子她生怕触来人眉头,所以才催着沈春丽离开。只闻其声未见其面的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野兽,难道象恐龙?
支那!娘们!两个日语词汇想针一样刺痛了沈春丽的耳底,两条柳眉陡然而立。宁被打死不被吓死!就这样灰溜溜消失很没面子,自尊心超强的沈春丽极其不情愿,某种意义上说,骨子里她是个相当傲娇的人,否则她也不会成为关东军上层广为人知的带刺玫瑰。
廖云菲恰恰因为看出她表情不善,顾忌到那个人也不好惹,才抱着息事宁人的心态才主动提议下楼。愤怒不已的沈春丽深深吸口气,借机转圜了脸色,冲廖云菲一笑。理智告诉她,少惹事方为上策,还有许多大事等着她哪。
想到这她拎起坤包迈步就走,廖云菲在后面紧紧跟随,哪知道知刚到门口,哨兵还没来得及推开大门,背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碰地一声,一把铮亮的水果刀紧贴着沈春丽头皮,直直钉入木制大门的门板。
投掷的人腕力惊人,水果刀钉在门板上以后还轻微颤抖,站在旁边的沈春丽能清晰听见嗡嗡声。挑衅!带着轻蔑、带着侮辱的挑衅!!至此,沈春丽反而静下心来,她没有看刀,而是扭脸看看廖云菲,灿烂地露齿一笑。
如果佐佐木石根或者松井义雄在场,马上会意识到沈春丽动怒,这个俏丽无比的中国女生每一次怒气不可遏止时都会笑出来,但出手却极为凌厉。当初,松井义雄以酒盖脸在舞会上戏弄沈春丽,当他看见沈春丽莞尔一笑时还以为阴谋得逞,谁知脖子差点被扭断!
尴尬不已的廖云菲回身怒喝;
“铃木君,你太放肆了,这里是特高课业务部,不是你的空手道会馆。沈小姐佐佐木将军的助手、是鸠山大佐的朋友、还是我的客人,请你自重。”
调整好呼吸后,虽然很疲倦但沈春丽依旧做好充足准备,必要时出手绝不容情,叫这个混蛋尝尝什么叫霹雳手段。她确信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条骨头每一根筋都进入战斗状态后,才淡淡笑着转身,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映入眼帘的是个已经秃顶、留着仁丹胡、穿着和服与木屐、挎着腰刀、满脸横肉的家伙,看样子得有四十以上。身后站着十几位跟他一样打扮的人,但都极为恭谨。廖云菲拉大旗作虎皮,并没有吓着铃木,他抱着膀子,手里还拿个削了皮的苹果,眼睛一眨也不眨地上下端详沈春丽,却冷哼一声用日语回答廖云菲:
“大佐,我的学生被打败,损坏了我会馆的名声;空手道被武术打败,丢了大日本帝国的脸,我岂能不找回来?”
他说话时狠命咬着后槽牙,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凶巴巴的,神情、架势、语气,都象一匹饿得发晕的狼。突然又呵呵一笑,不无讽刺地阴恻恻地道:
“沈小姐既然是佐佐木将军的助手、鸠山大佐的朋友,而且还是个女人,我就让你三招,如何?”
刚才一直很活跃、也向着沈春丽的高桥正男,自铃木出现后就成了一根木头,此刻才鼓起勇气走沈春丽面前,转过身鞠躬道:
“先生,沈小姐刚刚与我们大战一场,尽管她胜了,但也消耗了大量体力,今天就算了吧。如果先生....”
没等说完,令木抬手就是一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