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震东默默地看了孤独展鹏一会,目光中露出种奇特的神情,他尽量平静地问:“你知道我想对你说些什么吗?”
“我知道,你在心里一定骂我忘恩负义,骂我混蛋!骂我至少应向莹姐姐说明我与师父间发生的一切,要有个交待,不该这样不等她回来就走!更骂我这个聪明人,竟会成了师父这样一代武学大宗师的仇敌!论武功,他一人可抵我五个!我也许一辈子也无法拥有他那份无可匹敌的功力,与他作对的结果只能使我一败涂地,甚至落得死无葬身之地!但孟大哥,不管你如何骂我,哪怕杀了我,我这一切都无法改变了!唉,我岂愿与师父结仇?但事实如此,我也无法!孟大哥,你不用劝了,我与师父那份仇,决不是容易化解的!”孤独展鹏冷静地道,好像他讲的是别人的事,与他丝毫无关似的。
“是的,我要骂你,孤独展鹏,你这特等混蛋!放着莹莹这样好的人不爱,反而要跟师父作对结仇!你什么仇人、冤家不好找,偏找上了师父?什么仇不可以结,非得结上个解不开、化不掉的生死大仇?你可是叫猪油蒙了心了?还是撞上鬼打墙了?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真该让剑在你身上刺上百二三十个透明窟窿,让人一掌拍烂你个昏头!妈的巴子,王八羔子、你这龟儿子龟孙子;先人板板的、你,你怎么不自己一头撞死算了?!”
孟震东被孤独展鹏的话引出了心头之火,不由跳起来大声骂道,直骂得脸红耳赤,青筋如蚯蚓般在额角上浮起,眼睛也布满了红丝!
开初还注意分寸,保持自己做大哥的身份,到后来心火上升,气怒交加,急不择词,把他川话中骂人的口头禅也一古脑儿给骂了出来!
骂完后,如红眼公鸡似地盯着孤独展鹏,呼哧呼哧地透粗气。
孤独展鹏毫不动气,平静地道:“大哥,你就是再骂狠一些也没用的!你还是留点力气吧!”
“六师弟,你也算尽到大哥的份了!奈何他是一条道走到黑了!”南宫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又何尝愿意如此?但我比你更了解独孤师弟为人。我也懒得再劝了!看来只好如此,等师父回来最后发落吧!看在师兄弟一场的份上,本要挑断软筋的,现在改为捏碎他两处锁骨,如师父日后认为罪不至此,再以续骨神膏驳接便是!这样至少他两个月内是动不了了,这一年内也无法练武了。但少练一年武,独孤师弟日后悟性快,嘿嘿,多练练,两三年内也就追上来了!——喏,这针筒给六师弟你,你可不能再心慈手软!你若一心要顾全结义之情,那就作出背叛师门的事吧!甚至可以先射死我!”
南宫泰边将针筒交给孟震东,边道。
孟震东接过针筒,把针筒对着对面的孤独展鹏,他不大敢看孤独展鹏的脸,握着针筒的手有些颤抖起来。
“抓稳一些!一旦误动扳机,就射死你的罗兄弟了!也注意好方向、动静,如放跑了他,让他带走了金鼎,那可是大事!秘道密室,师父是交给你看守的!”南宫泰边说边转向孤独展鹏身后。
孤独展鹏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甚至连眼睛也轻轻地闭起来了?!
看来他只好接受眼前这命运了!被捏碎了双锁骨,这意味着他这一辈子也许就这样完结了!
但面对这一千二百四十八支梅花金针的机弩飞针喷简,稍动异动,便成刺猬,又有什么办法呢?
南宫泰伸出他那双保养得很好的、指甲修得平滑整洁的手,站在孤独展鹏背后,略一静神,然后倏地一双手抓向孤独展鹏双肩胛的锁骨,双手成大力鹰爪式,这一爪给抓实了一捏,以他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力,锁骨一定给捏碎了!任你多好的武功也使不出来了!
孟震东不忍看此惨状,不由闭上了眼!
但奇迹出现了!
孟震东听到一声怒哼后再睁开眼时,那惊心动魄的一抓已成过去,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南宫泰,孤独展鹏站在南宫泰身后,两人像是迅速调了一下位置!
孤独展鹏的双手紧紧抓牢了南宫泰的双腕脉门,这双手脉门一封死,上半身已全部软麻无力了!
孤独展鹏复以膝盖抬起在南宫泰背后尾闾骨上之“腰俞”穴上猛撞了一记,封死了他的督脉,然后双指齐下,出手如风,上上下下,点了个遍。做完这一切后,松了一口气,道:“你‘颠倒经穴’的功夫,如再能将北武林中点穴第一高手罗若拙的‘梅花锁穴手’破掉,那也算我时运到了!”
说罢,从容走出来,站在孟震东面前。
“你……”孟震东想不到孤独展鹏出手这么快,才一闭眼间,竟把二师兄又制住了!但对孤独展鹏不用二师兄来要胁,又感到迷惘。
“孟大哥,我知你是个重信用、讲忠义的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对君子用君子战,对小人看来也只有用小人战了!我刚才故意装出听天由命之状,那是麻痹南宫泰的,其实我近两年来一直在练石家武功的同时,背着人也一直在练我舅舅传我的‘梅花锁穴手’的点穴功夫,峨嵋派‘无相神功’中的‘以我无相,破尔万相’的‘听风辨位’、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的功夫。二师兄终于第二次又着了我的道,被我锁住他双腕脉门,以‘神跤王’黄挺老夫子的‘双摔沙包’式,给一矮身,抛提起摔到前面来了!至于我不用二师兄来要胁你,因为我还自认是君子,同时认为你也是君子,所以我不想以南宫泰来强迫你!南宫泰被我锁点了昏、麻、睡、盲四类大穴,现在虽还立着,眼睛依然睁着,但已与昏睡过去的人一样:他听不到我们对话的。现在就我们兄弟俩,没有旁人听到,我也不求你,只望你自己作一抉择。”
孟震东默默地望了一会儿孤独展鹏,叹了一口气:“你,走吧……”
孤独展鹏并不动:“我还要把九龙金鼎带走!因为那金鼎本是我家故物,是祖传之宝,内中还藏有我家传武学秘诀,我不能留下它!”
孟震东的脸不由红了:“金鼎是你从秘道密室中拿出来的。听师父说,是一个大有来历的人在危难中寄存在这的。因这人甚有来头,而且据师父猜测,这件金器很可能是那个大有来历之人的一件宝物!因而师父再三嘱我不得泄密,严加看守!连二师兄、五师兄、七师兄他们,都不让知道!我也是无意中发现才知道的。——现在如失掉此物,唉,叫我如何向师父交代?你不要行不行?兄弟,就算大哥求你了!”
孤独展鹏脸上不由一片苍白,默然无语,低头良久后,毅然抬起头:
“大哥,我不能没有这金鼎!我得凭它内藏的武学,将来找‘潜龙门’与所有害死我父母的人报仇!你知道我身世吗?我有怎样的遭际?让我简略告诉你一下吧!你如认为可以给我,那就给,不可以,那你就干脆把我射死算了!”说罢,将自己的身世、遭际简要说了一遍,然后静静地望着孟震东。
孟震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好久后,终于作出了决定,声音出奇地平静:
“好,你带走吧!”
说这话虽然平静,但好像耗尽了他全部精神似的,说完后,人顿时委顿了不少,本就短小的人,似乎显得更小了。孤独展鹏拾起包袱,又慢慢系好、斜背身上。“你把剑也拾起来吧!”孟震东低声道。
孤独展鹏又拾起剑,插在背上的剑鞘里。
“你走吧!”孟震东沉重地道,这声音犹如他的心情!
“不,我还要带三伯一起走!”孤独展鹏道。
“不!你不能再要你的什么三伯了!你与他一起,他会害死你的!”孟震东的脸又一次涨红了,激烈地反对道,“他往酒中下毒,我亲眼看到的。那时你在把包袱打好,正朝身上背,我看到那该死的老王八蛋,指甲向杯中一弹,喷出一股白色的烟末来!二师兄在我耳旁低语了一声:‘下毒!’后来见这龟儿子把酒端给你时,我才出手的!——干脆,这老王八蛋让我给宰了他吧!”
孤独展鹏闻言不由一愣,对孟震东最后一句话,宛若罔闻,只是默默地出神,脸又一次变苍白了!
孟震东见状,拿针筒对准了独孤天龙,刚想扳扳机,孤独展鹏急道:“慢!”
孟震东不由停下来,看着孤独展鹏。
孤独展鹏脸现激动之色:“盂大哥,我不怀疑你对我的真心!但这位独孤三伯,是我独孤剑庄除我而外唯一的幸存者,他为了我独孤家,差点送了命,身上还留有伤疤!这几年来为了查访‘潜龙门’,不顾年纪老迈,奔波于江湖之上。为了见我,不惜在此隐姓埋名,过着贫苦而寂寞的日子,一守就是两年!
唉,即使他真对我下毒,那也是临时见宝而起贪心。唉,武林中听到能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功秘诀,谁不愿得之?当年为了‘刀圣’谢月笙的‘天下无敌一刀’的刀法秘传,连五台山戒痴大师,少林灭贪上人也都插手其事,未能免贪得之心!何况其余?我又何必再怪他?这说来也是我慢藏诲盗所致!他就是真毒死我,我也要饶他一次的。何况,我还活着?即使他对我无情,我也不能对他无义!还是让我带走他吧,我会留心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