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拜天节赐衣宠粘罕听谗言杀妃走余覩下
射柳之后,便开始更为热闹的击球之戏。这种击球之戏也是辽人的习俗,为女真人所沿袭。
击球之戏的主要工具为鞠杖和球。鞠杖长有数尺,其端头犹如偃月之形。球的大小就象是一只拳头,是用又轻便又有韧性的木头制作。将其中心挖空,又用红色漆之,十分耀眼。在球场的南端竖立两根木柱,在两根木柱中间放置一块木板,并开一门。门下悬一网袋,球被击入球门便落在了网袋之内。另外还有一种方法,这就是在球场的南北两端,各设二门。击球者分为两队,共同争抢一球。若将球击入门网之内,便为优胜者。
如果说射柳是个人的自我技能的表演的话,那么击球则是整体技能的表现了。这不仅要求每个参赛者都要有高超的骑术,而且要有骁捷劲健的体能和奋勇争先的精神。因之,击球的气氛也更为热烈,也更为引人入胜。
因为击球在金国之内是一项人人都喜欢参加的项目,所以分成了几组进行。在整个击球比赛之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斡离不。斡离不技艺超群,且又劲捷如风。球若是到了他的杖下,他会将球魔术般的控制住,对手要是想从他的手中夺取球,那将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这一天,他连中三球,终于夺得了胜利。斡离不本名宗望,又称之曰斡鲁补,为阿骨打的第二子。阿骨打亦喜击球之戏,他是他们这一队的班首。因为获胜,非常高兴,他对大家说道:“我们取胜,靠了斡离不呀,他为我们立了大功。”众人听言,齐声欢呼,将斡离不高高地抬了起来,抛向了天空之中。
到了下午,击球之戏结束了,接着便是君臣宴会。阿骨打高举着酒杯,顾谓粘罕说道:“每当我们谈论西征之事,你前前后后的计议大都从大局出发,甚合朕意。宗室之中,虽然有不少年龄比你大的人,也有不少阅历比你多的人,但是,若论元帅之才,谁也难以与你相比。古人说的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可是你,我的兄弟,既能于帷幄之中运筹,又能于千里之外决胜,是我们完颜部落的一位神骏,是我们女真人的一只山鹰。今日之后,你当治兵,以待师期。今天,我当为你酌酒,请干此杯!”一边说,一边斟满饮之,并命粘罕饮酒而尽。饮罢,阿骨打又解下身上之衣,披在粘罕的身上。粘罕受此殊荣,感动的热泪盈眶。在这次拜天之会上,粘罕超人的远见卓识和他的军事才能,被同样一个具有超人的雄图大略和军事才能的金国第一个皇帝——阿骨打所赏识,并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与赞赏。他在金国的重要地位,也在这一次拜天节中被确定了下来。
此后不几天,粘罕即被封为移赍勃极烈。并任命蒲家奴为昊勃极烈。以蒲家奴为都统、以粘罕为副都统,西征辽国。只因为正值夏日,天暑多雨,所以未能成行。
不久,从咸州传来了一个十分意外、但又令人精神振奋的好消息,辽国都统耶律余覩率领所部从众已诣咸州都统司投诚。
原来,就在阿骨打攻克上京的时候,他就派人前往招谕耶律余覩。不想使者到了耶律余覩营寨之外,却被拒而不见。其时,耶律余覩正有他的打算。他本来意欲率兵往救上京,可是得知上京已被攻陷之后,便知道再去攻打上京之敌已经无济于事,甚至会导致全军覆没的危险。他料想阿骨打不会随军带有多少粮饷,在上京也住不了几天,就会撤军。于是,他传令军中,折而向东,打算于辽河设伏,乘机袭击金军。
耶律余覩刚刚部署停当,金军已经班师而回。耶律余覩见金军势大,不敢冒然迎击,便放过了金军的前军与中军,包围了为金军断后的完颜特虎所部。原来这完颜特虎乃阇母麾下的一员骁将,祖居雅达澜水。长的身材高大,英武雄伟。每临战阵,总是一马当先。在达鲁古城之战中,完颜活女陷于敌阵之中,完颜特虎杀入重围,将其救出。在攻打照散城的战斗中,辽兵三千人前来拒战。完颜特虎又是奋勇当先,将其击败。攻夺卢葛之时,大将麻吉因被敌将刺伤,堕于马下。完颜特虎在附近看见,拍马而至,连杀辽兵五六人。辽兵见其骁勇,不敢近前。完颜特虎一手持矛,一手掖着麻吉而从重围之中冲突而出。这一幕幕战例,使得完颜特虎的名声遍传军中。当日,完颜特虎率军殿后,陷入了耶律余覩的重兵包围之中。他与所部将卒力战半日,虽然杀伤敌人甚众,但却因众寡难敌,仍然被困在垓心,难以突围。眼看所部兵卒越来越少,完颜特虎所骑之马又疲惫不堪,不能驰突。他于无奈之中,弃马步斗,最后退于一座小山之上,被乱箭射死。阇母得到飞报,急遣完颜背答、乌塔等将率军来援,但为时已晚,完颜特虎及其所部已经全军覆没。双方混战一场,俱各率兵而退。
耶律余覩设伏获胜,心中十分欣喜。返回营寨,本想派人向辽国天祚皇帝报捷。不料,他的亲信却从中京飞马驰来,向他报告了一个使他十分吃惊但却又不得不相信的消息,立即把他推到了一个进退维谷的难堪境地。
原来耶律余覩乃是辽国天祚皇帝近族中人,天性慷慨,又极尚义气,初任副都统之职。他的妻子,乃是天祚皇帝文妃的胞妹。文妃名叫瑟瑟,而耶律余覩的妻子名叫琴琴。瑟瑟之子被封为晋王,最有贤能,声誉日隆,也甚为辽国上上下下所拥戴。天祚皇帝的皇后萧后,名叫夺里懒,亦生一子,被封为秦王。而萧后的兄弟萧奉先、萧保先等人执掌国柄,心中甚为忌恨,只怕他的外甥秦王难以继承帝位。又见耶律余覩握有兵权,便于暗中窥伺机会,打算将他除去。
世界上总会发生一些十分凑巧的事情,而这些凑巧的事情又往往会使一场阴谋实现。萧奉先欲图陷害于人,偏偏也就遇上了机会。这一天,琴琴前往探视她的闺中密友,这位密友已成为将军耶律挞葛里的妻子。可是,二人见面的地方又偏偏是在军中。也许在琴琴她们的眼中,这本来就是一件极为平常、不值得引起大惊小怪的事情。她们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一双阴险而又凶恶的眼睛已经盯住她们好久了。正当萧奉先正在为祸害文妃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而束手无策的时候,琴琴和她的女友在军营之中的极为寻常的会面却给他提供了借题发挥的口实。
萧奉先暗地里指派他的亲信,先是四处放风,继而又上言诬告耶律余覩暗中勾结驸马萧昱及将军挞葛里,阴谋共立晋王为皇帝,而尊天祚皇帝为太上皇。他们还编造了一大堆谎言,说耶律余覩的妻子琴琴和挞葛里的妻子就是在暗中穿针引线的人。昏聩的天祚皇帝听到萧奉先的一面之词后,不加追查,便信以为真。当即下令将驸马萧昱及挞葛里和他的妻子一起捕而杀之,并将文妃赐死。其时,耶律余覩还在军中,萧奉先又对天祚皇帝进言道:“耶律余覩手中握有军权,若不除之,便会留下无穷遗患。”天祚皇帝听了,以为有理,当即传令太师萧斡带了诏书,率领奚王府萧遐买、北宰相萧德恭、太常衮耶律谛里姑、归州观察使萧和尚奴等四路军马,前往追捕耶律余覩。
耶律余覩在军营之中,整日惶惶不安,难定去留。他欲南投宋国,可是路途遥远,山高路险,沿途又是关隘重重,只怕是南下途中还没有走到上百里路程,他便会在辽军的围追堵截之中全军覆没。南下投宋既不可能,也只有东走投金了。只要率军东去,沿途便不会遇到辽军太大的阻拦,且与金国的距离较近,只有十几日的路程便会到达。可是,就在几天之前,他还率部袭击了金国的后卫军卒,斩杀了他们的大将,金国君臣至今也许还是饮恨在心,他们会原谅他吗?耶律余覩还想到只身归朝,面见天祚皇帝,明辨自己之冤。但看来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心中明白,也许还没有见到天祚皇帝的面,自己早就会落在萧奉先一伙人的手中,那还不等于自己找上门去送死?思来想去,无计可施。正在这个时候,他的亲朋好友接二连三地派人前来向他送信,说是天祚皇帝已经听信了萧奉先的谗言,派遣四路军马前来追捕,不日即可到达。耶律余覩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知道事势已经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缓。若不再作决断,剩下来的便只有绝路一条。当下,便把所面对的险恶处境与所部将卒说知,大家都以为辽国天祚皇帝亡国之象早已显露出来。而金国君臣上下一心,屡战屡胜,将来灭亡辽国的人,必定是金国皇帝阿骨打。若要寻求生路,只有投奔金国方为上策。耶律余覩听了,觉得十分有理。便也不敢再作停留,率领所部一千余人及骨肉军帐,直奔金国而来。原来,从耶律余覩驻军之地到金国之境,有两条道可走。一条是小路,距离较近,直通金国的黄龙府,但道路崎岖,十分难行。一条是大路,可以到达金国的咸州。虽然距离较远,但沿途坦荡平阔,易于行军。耶律余覩以为小路比较隐蔽,而且距离又近,便选定了走小路去黄龙府。
谁知天公偏不作美,刚刚走了两三天,便下起了大雨。这样一来,本来就十分难走的羊肠小道现在更是变得泥泞不堪。这支一千多人的军队,在这条崎岖的山道上,一天还走不到三五十里路程。耶律余覩一见,心急如焚。他知道追兵就在身后,若不迅速进入金国之境,要是让追兵赶上,那就是凶多吉少了。斟酌再三,遂命令所部折而南下,沿大路直奔咸州而来。
辽国太师萧斡率领四路人马,一路急急追来。行至一条三岔路口,只见分出两条道路。一条直向东北,一条直向东南。萧斡向当地土居百姓打听,这才知道向东北去的是通向黄龙府的道路,向东南去的路则可直达咸州。萧斡将四人召集一起,说道:“这两条路都可以通向金国境内,但不知耶律余覩要走那一条路。”四人听了,面面相觑,谁也不说一句话。萧斡又说道:“如果我们从东北这条道上追去,余覩要是从东南这条道上逃逸,岂不是劳而无功?反过来说,我们若向东南追去,而余覩要是直奔黄龙府而行,我们岂不是仍要扑空?当今之计,倒不如分兵两路,方是万全之策。”四人听言,同声说道:“太师之言,极为有理,我们愿听调遣。”萧斡说道:“既然如此之说,那就请奚王府萧遐买和北宰相萧德恭率领所部兵马,朝黄龙府方向去追,我与其余二位将军,沿咸州方向去追,大家以为如何?”四人说道:“如此甚好,我们奉命就是。”说罢,各领本部兵马而去。
辽国太师萧斡与太常衮耶律谛里姑、归州观察使萧和尚奴率领诸军,沿着东南方向的大道而行。一路之上,他问二人道:“二位将军,我们这次追捕余覩,是追上了好呢,还是追不上的好?”二人听了,说道:“要是太师不怪罪我们的话,我们当然是希望追不上为好。”萧斡问道:“这却为何?”二人说道:“晋王最贤,朝野上下都希望他能继承皇位,重整辽国山河。谁知萧奉先却以阴谋诡计害死文妃,又要追杀余覩。我们若是追上余覩,岂不是助纣为虐?”萧斡听了,叹了口气,说道:“这话有理,萧奉先恃宠胡为,误国误民。余覩乃宗室近族,胸有雄才大略,如今遭此不白之冤。如果我们为虎作伥,将他擒之。那么,不出多久,我们也都成了余覩了。”
三个人一边议论,一边催军而行。到了闾山,看见前面旗帜飘扬,隐隐还有人喊马嘶之声。萧斡传令将众兵卒就地驻扎,自己则同耶律谛里姑、萧和尚奴一起,骑马直奔山下而来。
耶律余覩正行之间,忽然听说追兵已至,心中大惊。当下传令摆好阵势,自己勒马立于阵前,作出一副临战的姿态。过了一会,只见三匹马如飞驰来,近前看时,原来却都熟识。只见萧斡在马上深施一礼,说道:“将军不必多疑,我们特意是来为将军送行的。”耶律余覩说道:“当今奸臣当道,我余覩难有立锥之地。诸位将军此来,莫不是为了我余覩这颗项上头颅?”萧斡等三人说道:“不,不是。我等三人并不想乘将军之危,而替奸贼作害人之事。请问将军,如今打算到那里去?”余覩听了,泪如雨下,说道:“空有一腔报国热血,却落得有家难奔、有国难投。茫茫天地之间,那里又是我余覩的家呢?”萧斡说道:“依我之见,还不如往投金国,暂以栖身。我等就此一别,谅无再会之日,望将军好自为之。”说罢,深施一礼,打马而回。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