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庄内,夜色已深。
一套豪华的院落,尚还亮着灯火,照出屋顶的繁复雕花,衬得起身份最尊贵之人。
庭院深深,曲径通幽,院门深锁,似乎就连秋风也刮不进来。
这里所有的下人,未经通令,皆不可擅自入内。
简直和庄主的正院同等规格,不,甚至更高一层。
因为所有的院落之中,只有这“聆涛轩”是位于风波庄最深处。
非常之所,必然居有非常之人。
果然,金龙帮的那少帮主,黄子屃正端坐在屋中。
他身边,站着两个黑衣人。
其中一个黑衣人,脸上一道疤痕。
是南宫爠。
两人都是躬身,似乎在等那少年帮主发号施令。
黄子屃此时却再无白日里的镇定自若,似乎内心有着某种躁动……
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手指敲打着身边的桌面。
黄子屃忽然伸了个懒腰道:“公孙酉这厮,和我说话越来越敷衍,近来死了这么多人,他这里是江湖枢纽,怎么会半点风声都得不到?”
忽然黄子屃斜眼看了身边的黑衣人道:“唐冲,你说说看?”
唐冲拱手道:“回禀帮主,公孙酉一向城府颇深,江湖中暗地里叫他白面虎,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他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帮主,属下以为……”
黄子屃一扬手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南宫,你以为呢?”
南宫爠拱手沉声道:“风波庄原本是太祖皇帝时朝廷暗中设立,为的是防止江湖里有人以武犯禁,传到公孙酉手中,已经三代,也就是说,他在江湖中,所识之人皆是错综复杂……”
“而前两代风波庄主原本没有颁榜的道统,但到了公孙酉手里,却搞出‘武尊榜’,从此永无宁日,江湖里争斗成风,倒是成就了风波庄每十年一度的‘金陵论剑’。自此风波庄地位在江湖中一时无两,江湖中人人都以能在风波庄喝上一杯清茶、观摩一场比武为傲……”
黄子屃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这些我都知道,说点不知道的。”
南宫爠点了点头道:“所以风波庄如此地位,在江湖中必然黑白通吃,绝无可能对此次事件一无所知……”
黄子屃撇了撇嘴道:“这和我想得差不多……”说这话时,斜了唐冲一眼。
唐冲自然明白,不由得头上出了一层汗,忙用手抹了一把,接着弯腰后退一步,不敢再多言。
南宫爠继续道:“原本公孙酉一切庄务,事无巨细,都该向帮主禀报,但这次他却推说论剑之事繁乱,导致疏忽大意,明显就是推搪之辞,不过他不说,未必别人不知道。”
黄子屃微微一笑道:“你是想说,江湖里大大小小一应事端,即便公孙酉想瞒,却没想到国师也会知之甚详了。”
南宫爠急忙拱手道:“帮主英明。”
黄子屃忽然一拍桌面,有些微怒道:“公孙酉这厮,看来已经是有了二心。”
唐冲急忙凑上前道:“那依帮主之意,接下来……?”
黄子屃道:“先起驾回国师殿,我要和国师详谈。”
唐冲有点惊奇道:“帮主现在要连夜入宫?此时天色已晚,而且还要经过周边的麒麟山……”
黄子屃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此事宜早不宜迟。”
南宫爠和唐冲急忙拱手行礼道:“遵命。”
黄子屃站起身,背了手,喃喃道:“这风波庄,也的确该清理一下了。”
……
……
另一套内院中,亦是灯火通明。
公孙酉在房中踱了几步,身后的申总管便急忙随上前去。
公孙酉负了手,忽然冷笑一声。
申总管皱眉道:“庄主,这小子还真是难缠,不如……”
公孙酉抬手笑道:“这次的事情不小,想来纸里难以藏火,他有所发觉也是情理之中。”
申总管急忙道:“那依庄主之见,下一步该如何做?”
公孙酉摩挲了一下腰间佩玉,淡然道:“无妨,继续寻找阵元。”
申总管躬身拱手道:“遵命!”
公孙酉侧头想了一下,又道:“还有,明日一早,带波摩宫的黑弥勒来见我。”
申总管有点迟疑道:“众目睽睽,难免耳目众多,属下该如何和他讲?”
公孙酉摸了摸下巴,看着窗外道:“告诉他,这里新添了一坛好酒,比之前的酒,都要烈得多,本庄主请他来一起品品。”
……
……
深夜。
麒麟山。
夜晚山风,吹得树木如波涛澎湃,更让人独添了一份漆黑中的心神摇荡。
一片漆黑中,却有一片光明照出。
是冷霜凝和她的青鸾剑。
正当她在凌空探查之时,忽然那声音又再次出现。
“你终于来了……”
这声音,如有风助,忽远忽近,却一下传进冷霜凝的耳朵里。
冷霜凝急忙落在一棵树上,剑指一召,青鸾剑飞回身边,围绕盘旋,作护身之用。
冷霜凝四面看看,没见到有任何人影和光芒,依旧是山风鼓荡,树木婆娑。
“到底是什么山精,水鬼?不要装神弄鬼,还不现身吗?”
忽然有人笑道:“不必害怕,你下来吧。”
冷霜凝眉头一皱,足尖一点,人旋身下落,青鸾剑也随着身体盘旋下落。
足尖才在林中着地,冷霜凝眼前忽然冒起一团白烟。
在她面前,现出一个闭目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女子。
这女子,头发是白的,眉毛是白的,就连道袍,也是洁白无瑕的。
看年纪,也不过就十七八岁而已。
人,原本并无怪异。
只是在这样一个夜晚……
在这样一个地方……
出现这样一个人,女人。
这一切放在一起,才令人觉得诡异非常。
冷霜凝戒备着,向前走了几步,掐着剑指道:“就是你在说话吗?”
女子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她。
那眼中,似乎含着一泓秋水,美艳无比,却有似乎冷酷无情,令人无端迸发出寒意。
冷霜凝道:“你是什么人?”
女子微微一笑道:“你原本以为我是什么人?”
冷霜凝皱眉道:“如此深夜,荒山野岭,你凭空出现,若说你不是山精,水怪,也难以令人相信。我听说这里常有异动,难道就是你做出来的?”
女子笑道:“荒山野岭,原本就是修道人的居所,而所谓异动,多是凡人的见解,怎么你一介修行之人,也相信这种说法?”
冷霜凝奇道:“难道你也是修行之人?”
女子笑道:“我看起来不像么?”
冷霜凝道:“我未修成法眼,你若真是山精,水怪,我也无法看出原形,但你身上没有妖物戾气,应该不是精怪。”
女子忽然掩袖笑道:“原来你便是这样分辨妖物的,寻常人也有戾气,难不成他们也是妖物?”
冷霜凝道:“你不要东说西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说刚才那句话?”
女子面色一正道:“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已经一百年了,我一直都在等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