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搞不懂,这边冬天不下雪的么?”
“冬天,好美好美。”
“妹妹你喜欢吗?”
“蓝儿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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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在宽敞的驿道上,慢慢迤逦前行,尽管已经到了该下雪的季节,这边却和家乡不同,不仅看不到漫天大雪,反而绿树常青,刮在脸上的风,凉飕飕的,却没有如刀般刺痛难受。两个小家伙,急着把头伸出窗外,一脸兴奋,看着眼前这从未见过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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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好美!
这是陶月蓝对江南的第一印象。
这一年,小月蓝年仅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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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来到温暖的南方,小月蓝和哥哥陶有方都迫不及待打量起这个新奇的世界,车内的爹爹和大哥则静静地坐着。
他们说话很少,陶月蓝不明白为什么爹爹会带着他们仨从遥远的北国来到江南,自己对于家乡的记忆是一片如棉花般的白色,寒冷而苍凉。也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时候下定决心的,只记得出发前一天,父亲要自己带上心爱的玩具,说再也不会回来了,于是,小月蓝挑了一个绳子编织的稻草人。
这个稻草人,是妈妈亲手做的,这也是自己关于母亲记忆的全部。
对于母亲的记忆,一直少得可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就离开了自己,从小就生活在爹爹的旁边,印象中爹爹很少提起过妈妈。
如此长途之旅,对于孩子,总是充满了新鲜。
哥哥陶有方是,小月蓝也是。
而大哥,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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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是个沉默的人。
尽管年纪不是很大,却和弟弟妹妹截然不同。
大哥不爱玩,不贪吃,平时很少说话,大多数时间都默不作声。
他经常和爹爹在一起,两人之间很少交谈,却似乎总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小月蓝有些怕这个大哥,尽管大哥很关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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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外面风大。”
大哥语气很平淡,两人却听话的将头伸回来。
这个哥哥,在弟弟妹妹面前,就有这种难以抗拒的影响力。
“有道,你会不会想家。”父亲忽然问道。
“不会,跟着爹爹,哪里都一样。”大哥很平静地回答。
父亲不再说话。
他们之间的谈话,总是这么简单。
很快,全家人就在一个地方住了下来。
房子很大,家里多了很多佣人,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似的。
而爹爹和大哥则整天外出,每天很晚才回。
二哥成为了小月蓝生活中最亲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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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我知道我们这是哪儿了。”哥哥陶有方一脸神秘。
“哪儿?”小月蓝眼珠骨碌碌看着自己哥哥。
“我刚问了别人,这里叫扬州。”陶有方得意地告诉自己妹妹。
“扬州?”小月蓝小小脸庞一脸迷惑。
对于新鲜事物,尽管总是充满了好奇,但是小月蓝,从小看着严肃的父亲和沉默寡言的大哥长大,内心从来不敢违背他们的话。
“外面的世界,不是女孩子一个人可以去的。”
这是爹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所以,小月蓝安静的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一个人荡着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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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和大哥总是不见人,却请了老师,在家里教陶月蓝诗歌、画画、仪容、举止,按爹爹的话说,自己的女儿将来一定要成为大家闺秀,嫁个知书达理的如意郎君。
“南山有乌,北山张罗。乌自高飞,罗当奈何……”
小月蓝每天背诵完诗歌,都会坐在院子的秋千上,一脸稚气地看着天上的鸟儿一排排在黄昏中飞过。
父亲对自己看得很紧,尽管回得很晚,却总不忘回来要重听自己背的书。
背得好则会微微点头以示鼓励,背的不好则会摇摇头,明天继续再背,再背不出,则会用小尺打自己手心。
而对于二哥,爹爹则从来没有这么严格的要求。
二哥经常被爹爹带着去外面见识阅历,据二哥透漏,他们去的地方有农家,也有交易市场,还有一些官宦子弟家中,而大哥空闲的时候,也经常教这个弟弟怎么打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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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大哥带我出去了,外面可热闹可好玩了!”这天,陶有方跑到正在荡秋千的妹妹跟前。
“嗯。”小月蓝一如往常的微笑。
“我们偷偷出去玩吧,我想,你肯定会喜欢外面第二条街卖的千层糕的。”陶有方悄悄对妹妹说道。
“蓝儿怕。”
“怕什么,有二哥带着你,没人敢欺负你!”尽管陶有方比自己妹妹大不了几岁,却装出一副大孩子的口气。
“可是……”
“不怕,有人骂妹妹,哥哥愿意替妹妹挨骂!”
“好吧。”小月蓝终于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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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二哥出来,看着街头的繁华景象和吆喝的叫卖声,宛如进入另一个世界。
小月蓝心中紧张又充满无限新鲜感,唯一令人安心的则是自己的哥哥在旁边,哥哥始终紧紧拉着自己的手,将深深的信任感传到自己心里。
陶有方带着妹妹跑到糕点铺,从怀里拿出早已藏的钱,学着大人的模样,买了糕点。
“这个好吃。”陶有方把买来的糕点分了好多给妹妹。
“嗯。”
看着妹妹高兴的表情,陶有方开心的笑了。
“我带你去个地方。”陶有方忽然说道。
“什么地方。”
“去见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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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自己哥哥来到一处空地,空地上一群孩子正在那里嬉戏。
看见陶有方过来,一个高大的男孩很远就站在坡上大喊:“方,这边!这边!”
“看,他们都是我的朋友。”陶有方兴奋的带妹妹过去认识新朋友。
男孩们看着躲在陶有方背后的女孩,通通围了过来:“方,这就是你妹妹吗?”
“是,她叫陶月蓝,是我妹妹。”陶有方一脸自豪的表情。
小月蓝看着眼前这么多陌生的人,越发紧张,悄悄说道:“我们回去吧!”
高大的男孩见状,主动支开众人,大声道:“方的妹妹,那就是我们的朋友,都退开,都退开,老围着干什么!”
这是一山,是个孩子王,陶有方这般介绍。
小月蓝羞涩地点头。
“这是阿杰、这是小仙、这是胖子、这是小雨、这是子骞。”
一山大方的将小伙伴们一一介绍,大家都嘻嘻哈哈打招呼介绍自己,唯独最后的男孩子子骞,只是红着脸挠头,什么话都说不出,引来大家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
在愉快的气氛中,小月蓝也没有了先前的紧张。
原来哥哥在外面,可以认识这么多的朋友啊!
小月蓝竟然有些嫉妒起来。
“我们去玩吧。”小仙提议。
“好啊,今天玩什么?”陶有方迫不及待,这才是自己的最终目的。
“我们玩跳茶吧!”一山问道,“阿蓝,我们跳茶玩儿,好不好?”
“跳茶?”小月蓝奇道,“怎么玩儿?”
“哈哈!一起来就知道啦!”一山爽朗一笑,忽地拉住她手,一阵小跑。
小月蓝除开哥哥之外,从没与男孩儿牵过手,心头一惊,砰砰乱跳,直到跑到一处小山停下脚来,红着小脸,脑子慢慢才恢复知觉。
一山却全然不顾,举目望去,却见山脚下一片树田,树苗初露,却都只有半人来高,尽管朝众人招手道:“你们快下来啊!”
众男孩见状,都纷纷跑下去,一山道:“这些是茶树,现在只有一尺来高,我经常来跳,它们长得很快,一尺、两尺的不断长高,最后能长到比我们人都高,若是偷懒跳不过去,人就输给茶啦!”
说罢,一山脱掉鞋子,系在腰间,挽起裤脚,深深吸一口气,忽然从第一株茶苗上越过,脚才落地,又是一纵,从第二株茶苗尖上掠过,如此跳完一行茶苗,又跳下一行,初时尚能身轻若燕,越到后来体力渐衰,双足不断碰着苗尖,但终于坚持把七行茶苗全跳完了。
“真难跳啊!”一山往地上一坐,呼呼喘起气来。
“我来!”其余几个男孩儿都纵身跳入田间,一个接一个的跳起来,但见田间好像多了一群蚱蜢,都在田间跳来跳去。
“哥,我也要跳吗?”小月蓝为难地看着自己哥哥。
“那是当然,没听一山刚刚说,若跳不过去,人就输给茶啦!”
“方!还不下来,你是不是跳不过啊!”下面胖子喊道。
“我跳不过?我肯定比你跳得多!”陶有方将鞋子一拖,赤脚跑到田里,一株接一株的跳起来,浑然不顾一旁手足无措的妹妹。
“一起玩吧,一个人坐着有什么意思。”一山热情邀请小月蓝一起跳茶。
“我不会。”
“我和你一起,我教你。”
一山热情的眼神,让小月蓝无从拒绝,终于慢慢站起,嗯了一声,慢慢脱下鞋子,露出雪白的小腿,和一山来到田间,学着对方的法子,开始跳茶。
这一跳,才知道其中的难处,初时几株还算容易,但越跳越累,跳到后面,便是半尺高的麻,也跳不过了,回头一望,自己一行也没跳完,而自己哥哥已经跳到第三行了。
“加把劲,我们把这行跳完!”一山鼓励小月蓝,拉住对方的手,一起跳过剩下的几株。
小月蓝被一山拉着,卯足了劲,终于把第一行茶苗跳完。
“总算跳完啦!好累!”陶月蓝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却带着笑容,小月蓝在家中都有人服侍,连大步都没迈过一次,原来跳出一身大汗,竟然这般痛快淋漓,小月蓝擦拭着额上汗水,衣衫湿得剔透,脸色红润,显得越发好看,旁边几个男孩子都看的呆了。
“方也全部跳完啦!”一山看着大汗淋漓的陶有方,朝对方竖了个大拇指。
“大家都跳完了,只有……”阿杰望了旁边一眼,只剩下子骞,第二行还没跳完,旁边小伙伴起哄,只见瘦小的子骞手撑着膝盖,满脸通红,一边咳嗦,不住喘气。
“子骞,大家都跳完了,你是慢乌龟吗,怎么还没跳完?”
“你两行都没跳完,不会连阿蓝都不如吧!”
子骞红着脸,被大家取笑当真无地自容,只觉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输给一个女孩子,于是鼓足精神,全力以赴,奋力跳起来,谁知不小心忽然被一株较高的茶苗勾到脚,直栽栽的摔在了地上,又是引得小伙伴一阵哄笑。
“咳……咳……”
子骞喘着粗气,眼眶通红,心中一阵委屈,忽然一个轻柔的声音在旁边安慰道:“子骞,加油,人可不能输给茶哦!”
抬头一看,小月蓝正蹲在自己旁边,从怀中拿出一块白色手帕,帮自己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手帕上带着一阵茉莉花香,嗅入鼻中,脑中一片清爽。
看着小月蓝的笑脸,子骞忽然全身充满干劲,忽然跃起,却发觉脚已抽筋,再也跑不起来,旁边一山也过来扶住自己,道:“我们下次再来,茶不会跑的。”
子骞羞涩的看着小月蓝,猛的点点头。
“下次,子骞你不会再这么窝囊吧!”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