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杆龙飞凤舞,直入云霄的铁山木帅旗迎风而扬,猎猎风声里,是渐渐止歇的喊杀声与告饶声。
三千汉骑打了个漂亮的追击战,好像重现了昔日霍去病统兵千里袭匈奴的豪迈之景。
但有心人却无比的清楚,黄巾不是匈奴,汉骑中的霍去病也只有一个,在汉骑看似雄壮威武,凶威赫赫的背后,是慢慢被腐蚀的羸弱,汉骑,在经历过百年的安平之后终归没落了。
皇普嵩的大部队姗姗来迟,但终归在战局的尾声中赶至了。步兵的脚速与骑兵相较,可不仅仅是两只脚与四根蹄子的差别。
“末将吕布,参见皇普将军!拜谢皇普将军救命之恩!”吕布浑身浴血,快步来到皇普嵩面前,纳头便拜。
“奉先快快请起。你是朝廷良将,救你本就是分内之事。但吾有一事不明,不知奉先能否为本将解惑?”皇普嵩亲自扶起吕布,询问道。
“皇普将军请讲,末将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吕布顺势而起,正色道。
“本将统帅大军前来驰援冀州,然正行进间,忽闻斥候来报,说是发现几名重伤濒死的射声营溃兵。一问之下,方知董卓的冀州大营,四万余人马竟然一朝尽丧。还未来得及询问详情,几名射生溃兵就咽气而亡。奉先能否告知,究竟发生了何等祸事?是否真如几名重伤之兵所言:朝廷冀北大营一朝溃败?”
皇普嵩面现一缕忧色,此番前来援助冀北大营,他不过携带了不足三万兵马,本该有四万余众,但其余的一万余人被他任命一员副将统领着剿灭颖川,陈国,陈留一带残留的小股黄巾余寇。
原以为冀北大营的四万余人加上他支援而来的约三万兵马,足足有七八万之众,足以从容的剿灭盘踞在巨鹿如同王八壳驳硬的黄巾主力。
只是若董卓突然间真的大溃败,几乎顷刻间就能将他费劲无数****夜夜所推演的全局战势侧底打乱,故而才急切间顾不得许多,询问起知情人吕布。
吕布听完皇普嵩之语,沉吟片刻,整理了番思路,不偏不倚的答道:说来惭愧,此事董中郎与我都有逃不开的干系。董中郎原本也是沉稳耐性之人,与巨鹿城内的黄巾对峙,不急不躁,深谙徐徐图之之礼。只不过董中郎自从见过左丰之后,两人就有些隔阂,后来左丰负气而走。隔了一段时间就传出董中郎要被罢帅,由皇普将军替任的小道消息。
“自得了消息,董中郎大是气急败坏,掌军之策也变得极其偏激与顽执,前几日更是命令冀州大营全体将士倾巢而出,限期五日内攻破巨鹿,让四万余将士不眠不休的连续攻城。不料敌酋张角看穿了董中郎的心理,以逸待劳,算准了时机,在今日士兵最疲惫之计用计杀出,以致于朝廷四万余疲兵旦夕间溃败。只可惜在董中郎发兵前一日,我已令手下大将张辽统领八千狼骑奇袭广宗,而手中一千陷阵营又救援不及,故而乃有今次惨败!”
皇普嵩面容黑沉如墨,听完吕布的消息,得知冀北的四万余大军真的一夕间溃败,顿时一口逆血直灌喉间。
噗!
“董仲颖误国,董仲颖误国啊!你,你身为一郡太守,明明看到了董卓所作所为的不妥,为何不加以阻止。以你之武艺,为何不控制住董卓,囚下他保住朝廷四万余精兵?”皇普嵩口齿间净是血沫,却不去擦拭,只对着吕布声色俱厉的质问。
吕布不吭声了,他知道眼前这位汉朝硕果仅存的老将军对汉廷的感情,也能理解他对汉廷大军惊人损失的心痛之情,恐怕皇普嵩已经气的有些头脑发懵。说话都不去考虑前因后果了。
皇普嵩苍凉如孤云的目光死死盯紧吕布,没能从吕布脸上看出来丝毫惊慌失措的神情。
良久,皇普嵩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平复心情,哑声道:唉,想来也是,你一个小小太守,还是义军的身份,如何敢冒大不讳囚禁一军主帅?是老夫想当然了!
吕布面带感激,道:谢皇普将军明察秋毫,能明白末将的苦衷。末将也曾尽心劝解过董中郎,为此还不惜搬出皇普将军来压他,却不想董卓根本丝毫不为所动!
皇普嵩摇摇头,不愿多做言说,即令二万余大军前去以往冀北大营所在地,探查冀北大营情况,并吩咐连夜安营扎寨。
击溃一万五千余名黄巾的优良战绩,也被突然被确认的坏消息给弄的索然无味了。
所幸黄巾兵刚刚击溃四万余朝廷大军,还没来得及占领冀北大营,皇普嵩便省却了许多微末繁杂之事。
翌日,天晴气朗,万里无云。
冀北大营帅帐外,左右侍卫尽接被屏退。
“事情可打听清楚了?”帐内一人虎目湛湛,摄目光人,却不是皇普嵩还是何人。
“嗯,属下昨夜连夜审讯了被俘虏的黄巾贼寇,并用重利从董卓残存的溃兵中得知了详细情况。他们所言与吕布所陈述之情形并无二致。”一道身影跪伏在地,躬声禀报。
“如此说来吕布并未在军报上欺瞒于我丝毫了?嗯,倒也是一个可造之材,朝廷方面,正是需要他这样不卑不亢,敢于直言,勇于担当的良将。”皇普嵩颔首赞许。
“大人所言极是。只不过属下有一事不明,昨日属下也曾接触过陷阵营兵士,但他们颇为警觉,还未等属下谈及缘由,就对属下戒备深明。隐隐约约给属下一种异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皇普嵩追问。
“他们对吕布的忠心好似过多了些。甚至于眼中,眼中只见吕布,不闻朝廷!”这道身影沉声道。
皇普嵩眼中幽光一闪,沉默良久,才道:此事我已知晓,我自有计较!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天清气爽的好天气。张宁儿轻轻咳嗽了几声,掀开芙蓉玉凤绣出的锦被,顿时,一抹诱人的春光浮现。玲珑有致,精巧夺目,彷如上天完美的杰作。
修长白皙如羊脂玉的****露出一小截,短小的亵衣不知何时已不能将全部的红玉之凤包裹,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几丝病色,迷人的双眸有些暗弱,但这不仅不令她的容颜失色,反而让人觉得她身上多了些病美人葬花活树的善果。
美好的事物总是害羞,她很快就强忍着不适,微笑着穿戴起了厚实的衣物与女靴,将清晨的美遮蔽。
推开屋门,深吸口清新的氤氲。几名守候于外的龄侍女连忙搀扶,只不过这几名侍女没了往日的活泼,尽管刻意掩藏,但扔难掩眉宇之间的不安。这又怎么能瞒住蕙质兰心的张宁儿。
“巧儿,晓儿,你们能告诉宁儿,我生病昏睡的几日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啊,小姐!天师吩咐过,不能说的!”巧儿张大了小嘴,脱口而出。
“是啊,宁儿姐姐,我们不敢在你面前乱说。也不想欺骗你!”晓儿惭愧的垂下了脖颈。
“哼,你们不与我说,我自去问爹爹!”张宁儿虽心地善良,天真单纯,但也有耍小姐脾性的时候。
见张角有事情故意瞒他,顿时大小姐脾性发作了。她真的很生气,因为她觉得父女本是一体,遇事理应同舟共计,哪怕要她死在爹爹怀里,她也是乐意的。但爹爹,为何要瞒她?
张宁儿带着满腹的委屈,赌气的大跨步而行,再不去管爹爹昔日严训的仙女风范。将巧儿,晓儿几人远远甩远。
穿过几座典雅怡人的庭,渡过几座小桥流水,无心欣赏广袤的竹林药园。张宁儿独身一人来到了张角的卧室之外。
“嘘!”见到几名守卫的黄巾将士看到了她,张宁儿顿时隔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只见她用葱玉食指轻触唇尖,口中朝着食指吐着香气,灵动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
几名守卫面面相觑,被张宁儿小心谨慎,如同做贼的模样弄的哭笑不得,真不知该是大声禀报还是当做没看见。
最终,见张宁儿眼中竟有了些许哀求之色,几名守卫顿时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废话。
张宁儿露出奸计得逞的笑意,脚步放轻,在几名守卫目瞪口呆之下,明目张胆的在窗户上戳了个小孔,拱起身子朝里面望去。
屋内。
张宝只觉得说不出的疲惫,比数日数夜不眠不休还累。但他仍然不敢挪动半步。
在他面前,是一面长桌,长桌之上,是一个木质墓碑,碑上用鲜红的血渍书写的六个血字:三弟张梁之墓。
他已经跪了整整一夜,跪的直觉整个身体,整双腿都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他的双腿麻木,双手冰冷,只觉得全身都身处寒冰之中,心中说不出的悲凉。
一身阴阳玉道袍的张角从内室缓缓走出,眉目之间,难掩一丝愠怒与哀伤。
“你可知错?”张角沉声喝问。
“二弟知错,望大哥垂怜,给二弟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我一定会手刃仇人,为三弟报仇!”张宝哑声求饶。
“哼,我让你跪了一夜,你就想明白了这些。你,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张角怒发皆张,显是急怒。
张宝吞口唾沫,低声道:愚弟愚钝,望大哥言明厉害。
“你!!!”张角狠狠一甩衣袖,背过身去。
“二万黄巾交予你手,却阻挡不住吕布的区区一千人。更是使得三弟张梁被射杀,二万大军陷入泥潭,被皇普嵩的几千骑兵杀的溃败。此罪何饶?”
“明见吕布军陷阵营悍勇,不可力敌,竟使出伤敌一百,自损六百的荒谬之策。令黄巾手中箭锋射向了自家儿郎,令兵卒寒心,士卒士气丧尽,致使最终溃败,此罪何饶?”
“明知三弟鲁莽,却不加劝阻,让其前往黄巾前方军阵,最终被吕布所杀。此罪何饶?明知三弟身死,却不思第一时间保护好三弟尸骨,而是只余仇恨,被仇恨冲昏头脑,对三弟尸骨不闻不问,此罪何饶?明明手中尚有一万五千余众,与朝廷三千骑兵尚可一战,身为主将,却临阵而逃,丢弃万千将士性命安危于不顾,此罪何饶?”
“逃奔时好似忘记了三弟尸骨一事,致使三弟曝尸荒野,很可能已被朝廷兵士斩下头颅,分尸之后前去领功,此罪何饶?”
“所以,你自裁吧!”
张角所有的话语之后,道出这句话,只化作最后一声悠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