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焉把潘云抱在怀中,头枕住自己的胳膊,膝盖和手肘尽量弯曲,潘云的呼吸开始急促,欧阳焉在她呼吸几乎停止时,第二次用人工呼吸的方法,让潘云保持住呼吸状态。
从潘云心脏病发作到急救车到达,过去了十五分钟,欧阳焉采用了多种急救手段,潘云的心跳仍然在五分钟前骤停,呼吸也停止,瞳孔逐渐放大。急救人员把她放在急救车上采用电击恢复心跳,三分钟之后,急救人员告知欧阳焉,潘云已经死亡。
欧阳焉看着潘云苍白的脸,情绪低落到了冰点,从沈进开始,潘云已经是第三个死在他怀里的人,刚刚还说笑着,在舞台上获得鲜花和掌声,像阳光一样灿烂的生命,转瞬间像流星般划过夜空,倏然消失。欧阳焉的臂弯还留有她的余温,鼻息里还留有她周身散发出的甜淡的香味,欧阳焉感慨于生命的脆弱,又激起对杀人者的愤怒。
小白始终袖手旁观,她也想施救,但心脏病人需要安静,需要空气,多一个人并不能让病情发生变化。欧阳焉却不这么认为,他捡起潘云掉落在地的香烟,向老板要来打火机,他吸烟并非想要排解悲伤,他要证明一件事。
香烟一直在燃烧,欧阳焉把每口烟雾都吸进肺里,直到过滤嘴的海绵烧成硬块,欧阳焉还活着,他的心脏还在有力的跳动,不过他的心却在分崩离析的边缘,他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看着无动于衷,冷血的小白。
“你杀了她?”
小白没有解释,她仍然问了同样的一句话,“我说她的死和我无关,你信吗?”
欧阳焉不相信,他吸烟,为了证明小白参与了这件事,假如自己也吃了有毒的饭菜,她会立刻把烟打落在地,她没有,说明她清楚只有潘云才吃下了神仙水,他想不出,除了参与者,还有谁会知道哪种食物里有毒。
欧阳焉相信小白杀了潘云,动机很简单,嫉妒,至于下毒的方式,在她拿来的三瓶免费汽水里,也许她想让潘云的死更像一场事故,欧阳焉不在场,可惜她没有想到潘云会吸烟。
欧阳焉却拿小白无计可施,杀了她?交给警察?还是什么?任何一种方法都不切实际,他慢慢的转身,没有愤怒的质问,没有失望的告别,更没有最后留恋的眼神,就那么毅然决然的走了,他离去时,心四分五裂。
潘云出事的第二天,欧阳焉回到了南城,回到自己的侦探事务所,按部就班的处理一些琐碎的民事案件,似乎一年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回到南城前,留在一望无际的大海。
欧阳焉回到南城后一个星期,有不速之客拜访了他的事务所。
“钱军,还记得吗?”
欧阳焉的办公室对面坐着那位海南指挥中心的警官,他的皮肤到了内地后显得更白,他的身边仍然跟着那位招风耳的年轻警察。
“有事儿?”欧阳焉问道。
钱军从口袋里取出笔记本和钢笔,在讯问之前,他向欧阳焉出示了警官证,欧阳焉没有打开他递过来的警官证,轻轻把证件放在桌面,钱军取回放进口袋,“还记得在海南时我说过,想请你和那位小姐做笔录。”
“记得。”欧阳焉摊开双手,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钱军拾起本子和笔开始了提问,“那位小姐姓什么?”
“我不知道。”
欧阳焉靠在椅背上,他的姿势向钱军表明,他不会回答任何与小白有关的问题,他为小白的所作所为而愤怒,也许婚约也不复存在,但愤怒与感情的损伤并不代表出卖,不代表可以放弃对她的保护。
钱军有些为难的说道:“我这次来,带来了拘留证,希望不会用到。”
“你可以用,也可以把我带到任何地方,但我不会回答你任何与那位素不相识的小姐任何问题。”
“你在保护她?你知道她是谁,你也知道,那把枪不是受害人牛老板的。”钱军用肯定的语气警告欧阳焉,他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
欧阳焉笑了,那种很神秘的,在谈判时占据上风时才有的骄傲的笑,“如果还有问题,关于我的,我想请我的律师在场。”他取出手机,打算给南城检察官赵辛打电话,请他派一位律师到侦探所作证。
钱军向他出示了拘留证,“欧阳焉,我代表海南警方,正式对你提出拘役,请你在拘留证上签字。”
欧阳焉还在打电话,他看见招风耳站起来,手中拿着手铐,看样子要强行把欧阳焉带走。
就在此时,赵辛的电话接通了,“喂,赵检,我是欧阳焉。”他说话的语气一如平常。
“有事吗,欧阳?”
“小事儿,我的办公室闯进了几位海南的警官,想带我回海南,不知道在程序上合不合法?”欧阳焉当过检察官,也当过刑警,他清楚,异地办案的警官,必须在所在地的高一级警察机关作出登记,才能带走犯罪嫌疑人,他这么问,是想通过赵检的口气,让钱军和他随从不得不按照程序办理。
赵辛在电话里说了欧阳焉早已清楚的程序,结束时还补充道:“我马上派人过去。”
“谢谢。”欧阳焉挂上电话。
钱军没有欧阳焉的资料,至于他口中的“赵检”也让他担忧,这次的“拜访”不会那么顺利。果然,欧阳焉让他出示当地警方协办的文件。
欧阳焉与此事无关,钱军找他不过想了解小白的情况而已,拘留证是备用的一着,没想到先用上,效果适得其反。
“我改天再来。”钱军在警队中不算聪明,但他很有经验,或者说经验丰富的警察才算聪明,他们对进退的分寸掌握的很好,像现在,钱军无计可施,再纠缠只会断了后路,不如先行撤退,再寻妙招。
钱军走后,欧阳焉给赵辛打电话,梁山镇一别后,欧阳焉还没有和赵辛见面,他需要和赵辛谈谈,哪怕随意的聊聊天。
赵辛和欧阳焉在赵辛的办公室见面,自从梁山镇事件之后,他们相信,南城没有一处是安全的,或许检察长的办公室也不那么安全,所以赵辛在办公室里安装了一部音响。
“音乐不错,舒伯特的《小夜曲》”,欧阳焉夸奖赵辛办公室里正在播放的小夜曲。
赵辛很赞赏的点点头,“没想到你对音乐也有研究。”
“研究谈不上,我的父亲也很喜欢这首曲子,我也喜欢,纯洁的爱情,总让人放松。”
“是啊,现在很少有人可以静静的听一首小夜曲,思念远方的爱人。”
欧阳焉对赵辛的话颇感意外,他提到过自己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难道他的爱人在千里之外?
赵辛看出了他的疑问,靠在椅背上娓娓说道:“我插队时在东北,爱上一位当地女孩,她淳朴善良,一双眼睛,好像一弘清泉那么美。可惜为了回城我放弃了,最近我给她写信,她告诉我,她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生活过的很艰苦……”赵辛说到此处,有些唏嘘,声音也渐微,“也许当年我为了她留下,生活可以好些……”
欧阳焉没有打断他的回忆,他相信,一个人不可能完全改变所有人的命运,何况一个农民,他的力量更加有限,也许当年赵辛和那个女孩结合,他们的生活仍然艰苦。
“说说你,”赵辛打断了自己的回忆。
欧阳焉沉默了,来之前他有很多话想说,不过此刻赵辛挑起了话题,却让他无从开口。
赵辛身为检察官,谈话是他生活最重要的部分,他清楚怎样启发千言万语却一时语塞的倾诉者。
“梁山镇之后,你去了哪里?哦,你说过海南,你晒黑了。”
“你也应该去,很不错,让人放松。”
欧阳焉由他的话题说下去,他思维一向有条不紊,却因为小白毒害了潘云,让他的头绪稍显混乱。
“可是你看上去比离开前更惆怅。”
欧阳焉始终无法找到一个词可以准确的表达现在的心情,生父变成了养父,爱人变成了陌路,形容情感上的颠簸,淡淡的失落与忧伤,赵辛的用词很恰当,欧阳焉反复咀嚼着“惆怅”两个字,不断涌出更多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情感。
“我在海南遇到了小白”,欧阳焉沉默了良久,吐露出几个字来,对于赵辛,他没有什么可以隐瞒。
赵辛把音乐的音量调大,自己说话的声音却低下去,梁山镇之后,他也变的谨慎,在高科技面前,没有人可以保守秘密,“她怎么样,是不是劝你接替龙老大的位置。”
欧阳焉无奈的笑了笑,“我回绝了。”
赵辛用手肘撑住自己的下颌,郑重的说道:“想不想听听我的建议。”
欧阳焉点点头,“我来,就是想听听你的建议。”
“去接替龙老大的位置,我相信,你可以把局面扭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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