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青远对自己暂住的宅院主人是谁一无所知，到了剑蓟就关在房里汇总自己查到的东西，刘乙直接交给了江柳和老师祖重南带着，隔个几日把孩子叫来提问所学课业了事。

祖重南年轻时曾任剑蓟知州，对这地方熟悉的很，也有些多年未见的老友，他不急着让人知会徒弟自己来了，带着刘乙日日在城里参加酒会。

整理户籍记录不过是些不需动脑子的书面事，牧青远在剑蓟接连闭关了好几日。

今日祖重南又带了刘乙出去玩，牧青远自觉清闲，他在书房里，耳边别着笔，手里捧着个装了酴酿酒的紫砂壶，边喝边比对着那些二十年间搬迁来明月郡的人家未搬来前在他郡的记录，肩膀处又因墨水滴落泅了一片墨痕。

酴酿酒不烈，入口甘辛带了甜，牧青远手里捧得这一壶是小火温过的，他喝了几口胃里暖和，连带着脸色有些发红。

喝着酒翻看着，牧青远查到了什么皱起了眉，拿下耳边的笔，站着弯下腰伏在桌案上记着什么。

忽的一阵冷风刮了进来，有人把书房的门打开走了进来，牧青远以为是祖重南带孩子玩现在回来了，没有抬头，自顾自的说：“祖公，这几户人家都有些奇怪，你过来看看。”

来人没有回话，牧青远记完最后一笔觉得奇怪，正想抬头看忽的腰间一紧，是来人从后面抱住了他。

季洺秋咬了口牧青远的耳朵，声音带笑的在他耳边说：“你带着孩子来剑蓟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差人告诉我？”

牧青远没想到进来的竟是季洺秋，身子一僵，手中装了酴酿酒的紫砂壶应声落在了地上，带了些甜的酒气弥散上来，他心里对季洺秋已经娶妻还来招惹自己这事反感极了，抿着嘴扔了笔，用力想要掰开季洺秋环在他腰间的手，没有说话。

季洺秋没看到牧青远表情不对，还以为他在和自己开玩笑，抱得更紧了：“怎么了？这么久不见，你可是从哪个话本上学了欲拒还迎这一招？”

牧青远脸色白了白，心里更加厌恶，也不出声只是一味挣扎，他力气远没有季洺秋的大，挣了一会儿也没挣开，抬脚狠狠的踩了身后人一脚。

这一脚他用了十成的力气，可季洺秋靴前包铁，反倒差点自己的脚痛的要死。牧青远怕疼，一下没忍住，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季洺秋不知道牧青远到底在闹什么，哭笑不得的把人放开，揽了对方肩膀就想把人转过来问问怎么回事。

牧青远金鸡独立的站着，看人放开他了，抱着那只踩疼了的脚边揉边往门口跳，被终于发现事情好像哪里不对的季洺秋一把拉住了胳膊：“到底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牧青远扭头看他，“你也有脸问到底怎么了？”

他说出这一句，就像是开了心里说不清是什么的情绪的闸，一时间又是生气又是愤恨，还带了点自己不愿承认的委屈。

“啊？”季洺秋很是无辜，摊了摊手，“我又没做什么错事，当然有脸问你怎么了。”

牧青远气急，也不管脚疼往后退了一步骂他：“季西颢，你可真是不要脸极了。”

这句话恰好被推门进来的祖重南听到了，他带孩子吃饱喝足，回府后想来学生书房看看，推门就是这幅剑拔弩张的两人对峙的景象。

牧青远因为在燃着火墙又有炭盆的书房里暖和，没穿外袍，领子因为刚刚的拉扯凌乱着，再加上牧青远的那句“不要脸极了”，祖重南一下就会错了意，想当然的以为是自己徒弟见色起意对学生耍起了流氓。

季洺秋这边还没闹明白牧青远为何骂自己不要脸，脑袋一疼就挨了自己师父的鞋一下。

祖重南手里拿着脱下来的鞋就往徒弟身上打，骂道：“我在松阳城时就说过，你要是敢打他的注意，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不是这么回事，师父您先别打……哎哎……师父哎你把你那臭鞋先放下先！！”季洺秋边躲边说，他看到趁机往外跑的牧青远赶忙叫他，“哎如米你等等，你把话说清楚啊……”

牧青远兔子一样跑的飞快，等季洺秋摆脱了祖重南的鞋底追出来时，人早就没影了。

刘乙站在书房外的长廊上看热闹，他原本是跟着祖重南来给牧青远送外面买的冰糖葫芦的，现在嘴里吃着一串，手里拿着一串本应给牧青远的，舔着嘴角的糖渍一脸看好戏的看着季洺秋。

季洺秋从怀里摸出来十文铜钱往刘乙手里塞：“小子，你爹往哪跑了？”

刘乙把十文钱收好，才摇摇头：“不知道。”

季洺秋又摸出来二十文钱塞给刘乙：“那现在知道了么？”

刘乙把钱收好，也没说话，手里的冰糖葫芦在半空中画了个圈，指了个方向，季洺秋心领神会，顺着那个方向就去了。

平川侯在剑蓟的别院不小，季洺秋顺着刘乙指的方向找了几个屋子，最后才在自家放酒的酒窖找到了刚刚踩了自己一脚就跑的人。

被他找到的牧青远藏在几坛半人高的装有今年新醅酒的酒坛后面，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发怔。

季洺秋先锁了酒窖的门，确定人不会像刚刚一样一个没抓住就跑掉之后才悄手悄脚的站在牧青远藏身的酒坛前，双手撑在酒坛上叫他：“如米。”

这声如米叫的温柔极了，牧青远抬头，怔怔的看着季洺秋，心中情绪搅成一团，半天化为一句声音极轻的话：“季西颢，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成亲了？”

坐在地上的牧青远缩成小小的委屈的一团，看季洺秋心软的化成了云，云后隐藏的是太阳炙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