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为裕宁夫人想要那送上门来的滚滚财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两日后,轻家的结果便下来了。轻家看押的那百来号仆从,一早便散了去,相佐府里的东西,一箱接一箱,全都充公,一时间,人去楼空。
宫门中的皇榜前,奚国的国民们将榜围了个水泄不通,对着那高贴的白纸黑字议论纷纷。知情的,轻哧一声,低骂一声罪有应得;不知情的,云里雾里,猜得天花乱坠。苏引风站在榜前,盯着“流放”二字,并没有觉得大快人心,反而松了一口气。
午时三刻,宫门大开。长队穿着盔甲的侍卫握着长枪,小跑着出来清理街道,让出一条大道,三辆囚车从里头慢慢被拉了出来,正是昔日的相佐大人、相佐家的大公子连城和轻家陈氏。后面囚车里的两人低着头,一脸的屈辱;倒是轻鸿,仰头挺胸,闭着眼一脸的沉静。
围观的百姓们不知为何,一下子都闭了嘴,不敢对这样的轻鸿指手画脚。
一旁有一个刚买完菜的妇人,带着孩子挤在最前头看热闹。小娃娃抱着母亲的大腿,从母亲身后探出头来,顺手从篮子里拿了个生鸡蛋,不由分说地砸向最前面的轻鸿。
“啪——”,生鸡蛋砸在囚车上,蛋清和蛋黄化成一堆,黏糊糊地流了下来。
那妇人尴尬一笑,瞪了孩子一眼,忙拉了人挤出人群。
慢慢地,一个又一个的生鸡蛋,一片又一片的烂菜叶纷纷被砸了上去,三人顷刻间满脸狼藉不成模样。被轻家欺压过的平民,一个个站出来,谩骂声不绝于耳。
街道旁客栈内的阁楼上,月奴趴在窗前,眨着大眼看着这一番情景,梵音静静地站在她的身旁。
“我想好了。”
“嗯?”
“圣奚,我想上圣奚去。”
梵音侧过头朝月奴看去,她的睫毛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嘴角却有一个轻微可见的弧度。月奴不等他开口,自顾自又说了下去。
“自由,我想要自由。”
手不自觉地伸出窗去,在虚空紧紧一抓,似要抓住阳光。梵音动容,也伸出手去,将月奴的小手包裹住。
“相信我。”
月奴浑身一颤,正想要抽回手,梵音却将她的手翻了过来,刺目的阳光从指缝间射到眼内,月奴眯起眼前撇开头。
“看。”
“嗯?”
月奴抬头朝上望去,阳光,恰好落在他们的掌心,不偏不倚,暖意隆隆。月奴湿了眼眶,阳光在她的眼中,变成了一个个晕开的小光圈,虽不是彩色,仍旧光怪陆离。
她匆匆收回手,进到屋内,抬手擦去眼角快要出眶的泪水。屋里比床边冷了很多,她脸上的红晕,很快也褪了下去。
“什么时候可以启程?”梵音转过身,靠着窗问她。
“随时。”
“那就明日一早,可以吗?”
“嗯。”
就好像,岁月静好,一切也已尘埃落定。
苏引风跟随了囚车一路,直到囚车出城远去,他才掉转回头去找月奴。月奴正在思量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上圣奚,看到苏引风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脱口问出。
“你还没走啊?”
苏引风奇怪地看着她:“我走去哪?”
“今日一早没瞧见你,还以为你回去了。”
“放心,我不会一声不响地走掉。”
月奴的两条秀眉挤到了一块儿:“你不是说要去给青青和子衿送东西吗?”
“不急,先送你回去,我再转去九曲。”
“我要多留几日,顺道给那位送地契,你不用送我,可以去办你自己的事。”
苏引风皱起眉头,听说近几日九曲乱得有些厉害,终是点了点头。
月奴却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打算待他离开了,再去街上采办。
日头暖暖的,月奴一身闲适地走在街头,瞧着两边琳琅满目的物什,一时不知该进哪一家。衣裳备好了,干粮也贮了些,又兑了碎银,月奴正低头寻思还差些什么,一双脚出现在她的眼下。月奴停住,望向来人。
“怎么又是你。”
幽篁展开折扇,眉眼一挑:“怎么就不能是我?”
“你这个人真当阴魂不散。”说完,十分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你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幽篁理所当然地接下了她的嫌弃。
“不就是不小心了这么一回,天天拿出来说,你烦不烦人?”
“不说便不说,好好记着欠我的那一回。”
“记着呢。如果您没什么事,烦请让个身,谢谢。”